感受欧洲,是从汉兰克福开始的。降落之前从舷窗看下去,机场边是大片大片绿色的林带,像厚厚的地毯,而城市则错落在林带之间。法兰克福是欧洲最大的空港,空港竟被林带环绕,这一眼望下去就印象深刻。可以想象欧洲的森林曾经在大地上延绵不绝,所以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才会写出《树上的男爵》这样的小说,书中主人公年轻时候从家里的窗口爬到树上以后,一辈子双脚再也没有落过地,人在各个城镇村落间来往全都像猴子一样在树上攀行,这样的描写虽然荒诞,但显然是有着某种环境依据的。而在国内各大城市飞来飞去,起飞降落时舷窗外所见大都是水泥森林和被迅速扩张的城市扫荡的土地。什么时候我们那些像伤口般裸露的土地也能被绿毯般的林带覆盖呢?我想这就是我们和欧洲在环境方面的巨大差距,这个差距,不是简单地靠GDP的增长就能赶上的。
欧洲的英文单词是EUROPE,习惯的音译是欧罗巴,其实更接近的音译应为优柔泊。就像佛罗伦撒,徐志摩译成翡冷翠,更接近意大利语的发音也更有诗情画意。我用一个优字,表现其环境之优美,生活之优越,文化之优秀;用一个柔字,可见自然气候之柔和,社会气候也是柔和的,没有那么多剑拔弩张的冲突;再用一个泊字,可见欧洲人生活方式之悠闲淡泊,最常见的生活场景是坐在路边喝咖啡,或躺在水边晒太阳。另外欧洲的城市里到处是河流水泊,人与人,人与鸟,都在水边和谐共处,这将是我们在欧洲之行中不断得到加深的印象。
去欧洲玩,有不同的玩法。作为中国公民,出境自由行还受到不少限制,所以最通行的方式是参加旅行团,在十日或十五日之内,跟着导游的小旗子,马不停蹄地观赏异域之花,在某三五国或七八国的主要景点到此一游,拍照留影。这种玩法的优点是有人安排,不用费心;缺点是不够自由,难以尽兴。这是出国旅游的初级阶段,是与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相适应的。
近年来一种自助旅游渐渐兴起,像上海的一对夫妇老杨老张,就以自助游的方式玩了一回欧洲,回来写了一本《老爸老妈游欧洲》;意犹未尽,后来又去玩了一趟,又写了一本《老爸老妈再游欧洲》。我们买来看了一下,心想语言不通的老爸老妈都可以自己玩欧游,我们两口子还没那么老,况且多少还会说几句英格利是,怎么就自己游不得呢,于是也决定来一趟自助欧洲行。为此办了一个赴荷兰探亲的签证,荷兰是申根国家,签了一国就等于签了西、中、东欧二十几国。于是我舅舅家所在的荷兰小城代尔夫特就成了我们二人欧洲自由行的落脚点,从这里,就可以用打游击的方式四处出击了!
可问题是出发基地有了,出发的方向还没有。我们用来旅游的这一个半月时间怎样安排,如何玩法,走哪条路线,去哪些地方,都还没有想好。妻批评道:你是兴之所致,全无计划。你看人家上海的老杨老张两口子游欧洲,行前用半年时间先做好了功课。现在我们人已到了欧洲,却像两只无头苍蝇不知该往哪里飞。
我说我成天忙着写剧本,哪来的时间做功课?反正已经到了欧罗巴,不管怎么个玩法,船到桥头总是要直的吧。
她说你心中无预案,我两眼一抹黑,那不是瞎玩吗?
让她说对了,我们还真是瞎玩了一回欧罗巴!不光是人生地不熟,还因为语言不通(欧洲有多种语言,英语并非万能),我们这两个在中国起码有大学学历的医生和作家到了欧洲一下子就沦为了文盲。就像瞎子逛街,一路跌跌撞撞,回头想想反成趣事,是为记。
鸭子是鸟不是菜
俄国诗人涅克拉索夫有一首长诗叫《在俄罗斯谁能自由而幸福?》,他提出的是一个很严肃的社会问题,对于这个问题,在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国度会有不同的答案。苏联给出的答案是:斯大林。因为历史已经证明了在那个时代的那个国家,除了斯大林本人,任何人都不可能自由而幸福。在美国呢?答案比较简单,好像大多数美国人都认为自己是自由而幸福的。如果要问中国人,回答可能会有好几种:官员、大款或者明星,总之是有权有势又有钱的人,肯定不会是普通百姓。如果是针对欧洲问这个问题,我会用自己的感受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鸭子。
你不要惊讶,我说的就是鸭子,不是稀有到像中华秋沙鸭那样的珍禽,也不是城里人难得一见野鸭,更不是有些人会往歪处想的那种带引号的鸭子,它就是南京人天天都要吃的烧鸭和盐水鸭没被宰杀之前的那种鸭子,公的长着一个绿头颈,母的全身麻棕色或者麻灰色,极为普通,非常平常,然而正是它们,才是欧洲大地上最自由幸福的居民。请注意,我说的是居民,而不是家禽。在欧洲的任何一个城市,任何一条河流,任何一片树林和草坪,你都可以看到它们自在悠闲的身影,或者三五个一伙,或者十几只一群,依水而居,依草而卧,以岸为家,以人为邻。春五月正是繁育的季节,只见尽责的母鸭带着小雏在水面和草地间游游停停,上上下下。没有人去打扰它们,更没有人去捉杀它们,倒是常常有人带着面包来喂给它们,同时享受着人和动物和谐相处的那份怡然。和人相比,它们无需工作,无需交税,没有生存压力,更没有人间的种种纷争和烦恼,鸭类仰天竞自由,岂不是比人更加幸福?
欧洲的鸭子和中国的鸭子在外观上几乎完全相同,属于鸭类中的家鸭那一种,但它们之间最大的不同却是:中国的鸭子是菜,欧洲的鸭子是鸟。是鸟当然是会飞的,它们的飞,不是在装模作样地拍拍翅膀,而是高高地飞翔在空中,从一片水面飞向另一片水面,不是为了逃避危险,仅仅是为了健身和娱乐。相比之下,中国的鸭子多么不幸,从一出壳就被急不可耐的饲养者驱赶着奔向人类的餐桌,怕它们生长得太慢,有时候还要强行向它们的喉咙里硬塞进它们并不爱吃的饲料,短短三个月里,它们就不得不走完了生命的旅程,退去了绿色和麻灰色的羽毛,变成了红色的烧鸭或白色的盐水鸭。
而欧洲的鸭子,常常有人喂它们吃,却从没有人想到要吃它们。这些鸭子对人只有亲近之心,毫无防范之念。见人来了,便摇摇晃晃地走到或游到你跟前,有得吃,当然好,没得吃,也不恼。既然它们能怡然地活着并且生儿育女,说明那里的河流土地足够满足它们的生存所需。它们靠近你,似乎是一种友好的表示和闲适的习惯。你小憩,它也小憩;你低头看它,它歪头看你,虽然两相无言,却一派温情脉脉。从中国人的观念看,这种长相的鸭子生来就是一道菜,并且要吃它们实在太容易了,顺手抓来,拎回家就可以煲汤或红烧。要想消灭这些鸭子,只需从南京引进若干从事鸭子加工的专业人士,保证不出数周,就把欧洲大地上的鸭子斩尽杀绝,并且大大丰富欧洲人的食谱。不过你可千万不要让欧洲人知道这样的想法:那无异是把邻居谋杀了摆上自己的餐桌。
难道欧洲人就不吃鸭子吗?当然也吃,但所吃的鸭子肯定不是和他们一同生活也一同享受着良好自然环境的鸭子邻居。在欧洲,我所看见的鸭子和其他种类的水禽如天鹅、大雁和黑水鸡们一样,生于斯,长于斯,老于斯,它们不是人类的副食品,而是大地上的居民。欧洲的土地不仅是属于人类的,也是属于它们的。
从荷兰到德国搭错车
我们到欧洲首先要去的地方是德国的杜伊斯堡。因为我的朋友、同事加邻居姚先生的女儿姚瑶在那里,她妈妈托我们给女儿带了些东西。我看了一下地图册上的火车路线,从阿姆斯特丹经过荷兰边境城市阿奈姆就可以到德国的杜伊斯堡。既然阿奈姆是从阿姆斯特丹通往杜伊斯堡的必经之路,我们就没有必要舍近求远绕到阿姆斯特丹去坐车,可以从代尔夫特坐火车到阿奈姆,再转车去杜伊斯堡。顺便说一句,欧洲的火车站和国内的火车站完全是不同的概念。国内的火车站是封闭的,必需凭票才能进站上车;而欧洲的火车站全都是开放的,车站的每一个通道全部畅通无阻,在站台上,有所经各方向车次详细的时刻表,每个站台上都悬挂着随时变动的车辆到开时间和所停站名的显示牌,只要你熟悉了这套系统,到哪里去都不是问题。
但是对于我们,问题马上就来了。当我们在阿奈姆车站要买去德国杜伊斯堡的火车票时,售票窗里面一个胖黑女人却说:这里不卖去杜伊斯堡的火车票。我们一下子就傻了眼!铁路示意图上明明显示从阿姆斯特丹到杜伊斯堡方向,这个阿奈姆是必经之地。就像从南京到上海,无锡是必经之地,哪里有到了无锡站不卖上海票的道理?经过耐心解释我们才明白:阿奈姆确是欧洲之星列车从阿姆斯特丹到德国去的必经之地,但那趟列车的票需要提前预定,这里不能现售。而其他从荷兰去往德国的列车,则要经由另一个边境车站凡娄,所以我们想当然地从代尔夫特到阿奈姆,这趟行程完全是多余和浪费的。现在只能浪子回头,先坐车去凡娄,再从那里转车去德国的杜伊斯堡。说明情况后,售票处的胖黑女人给我们出了两张经凡娄去杜伊斯堡的车票,并在电脑上为我们打印出了详细的行程表:车次、时间、换乘的车站、时间、站台。服务之细致周道是国内的铁路服务所远远不及的。到了凡娄,我们在指定的站台按指定的时间上了指定的列车,奇怪的是不知为什么我们竟然搭错了车!因为车内电子牌上显示我们上的这趟车是开往科隆的国际快车,根本就不停杜伊斯堡。于是到了下一站我们急忙跳下车,看见一个穿铁路制服的,举着我们的车票和行程表上前就问,果然是搭错车了!不过问题不大,铁路职员指给我们另一个站台,告诉说只要上下一趟车就可以到杜伊斯堡了。
在开往杜伊斯堡的列车上,我的手机收到了姚瑶的爸爸从南京转递过来的信息:要我们过了杜依斯堡再坐一站到缪尔海姆下,因为那里离姚瑶家更近,她接站也更方便。可问题是,我们已经搭错了车,也误了原来应该到达的时间。我特别注意悬在车厢上方的电子报站牌,可看来看去也没看到缪尔海姆这个站名。这时候手机响了,是在缪尔海姆车站没有接到我们的姚瑶打来的,着急地问我们到哪里了?我此时的眼睛正紧张地盯着电子报站牌,心想上面显示的字样就是当前站了,于是看着德文字母按英文的拼音就报了出去:奥斯太根令克斯。 姚瑶接电大惑:“奥斯太根令克斯,哪儿有这么一个站啊?”
当姚瑶终于在杜伊斯堡接到我们时,我说:“我明明看见电子报站牌上显示的那个站叫做奥斯太根令克斯,而且此站就在你们杜伊斯堡的前一站,你怎么说没有这个站呢?”姚瑶想了一下,忽然大笑:“令克斯是德语向左的发音,你的那个奥斯太根令克斯,那是让乘客从左边下车!”
我们也大笑。后来才知道,这个德文单词令克斯(LINKS)在我们的欧洲自驾游中起了多么巨大的作用。
一剂强心针
刚到荷兰,我就提出是否可以租个车进行自驾游。舅舅大泼冷水:自驾游就算了吧,这里路上的路牌都是荷兰文,你们认不得路怎么开?还是跟着当地的华人旅行社走比较好。我有些丧气,看来行前办的驾照国际公证书是白办了。
到了德国,听说我们要跟着旅行社玩,姚瑶有些不屑地说,你们两个应该都是很会玩的人啊,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加入旅行社的那个羊羔群,让一个导游给你们当牧师吗?
我们说,毕竟在欧洲我们人生两生语言也不熟,今天不就闹了把左边下车当成站名的笑话了吗?再说那上海的老爸老妈自助游欧洲,人家提前半年就做好了全部功课,在网上定好了各地的旅馆,安排好了行程,事先买好了欧洲的铁路通票,只要按照计划执行就行了,可我们什么计划也没有,到哪里都要买车票机票找旅馆,如果跟团走,这些就全不用操心了。当然,有了家猫的舒适和省心,必然要付出一部分自由作为代价。在国内,我们经常当野猫,想到哪里,开上车就去了,可是在欧洲想当一回自己开着车乱跑的野猫就不大容易了吧,首先认路就是个大问题。
姚瑶笑道: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认路的事还用操心吗?一个那威不就全解决了吗?如果你们从荷兰到我家不是坐火车而是开汽车,只要设上我家的所在的国家、城市、邮编街道、和门牌号码,它就会带你们一直开到我家门前,比你们转来转去地倒火车方便多了。
那威是什么?我问。姚瑶说:导航者啊,英语念耐维盖特,德语叫那威,就是GPS嘛!你们在国内和我爸爸一起出去玩不也用GPS吗?她这一提醒,我们顿如醍醐灌顶:在国内开车外出都用GPS,怎么出了国就想不到这一层了呢? 姚瑶说,加租一个那威,只要在租车费用之外每天另加四欧元。
那太好了!我们就像打了一针强心剂,蠢蠢欲动地又打起了在欧洲自驾游的主意。可是妻还有点不放心:那找旅馆的问题怎么解决呢?是不是都得事先在网上订好啊?姚瑶大大咧咧地说,找旅馆会成什么问题啊,你们两个大活人,只要兜里有钱,还怕找不到地方住吗?再说,网上订房和当场相房价钱也是差不多的,而且现找现订你们还可以看看房间砍砍价。
她这么一说,第二针强心剂又打了进去。那已被舅舅浇灭了的自驾游之火又死灰复燃了。姚瑶继续扇风道:你们要是真的决定自驾游,我可以帮你们租车。我工作的公司与优柔泊卡(EUROPCAR)和阿维斯(AVIS)这两家欧洲最大的租车公司都有协议,可以拿到比门市价优惠不少的租车价。就这么着,我们这两个叔叔阿姨的欧洲自驾游就在姚瑶这个年轻晚辈的鼓动下决定了。
姚瑶说干说干,立刻就上网在优柔泊卡为我们找到了一辆周末档期的欧宝,可以在德国取车,到荷兰找一个离代尔夫特最近的点去还车。大问题解决了,但是有个小问题,就是那威,也就是GPS,必须在德国本国归还。这怎么办呢?我们总不能只把车开到德荷边境,再乘火车站回荷兰吧。好在姚瑶的先生乌里及时出手,说可以把他公司里的一个那威借给我们用,只要我们离开欧洲时寄还给他就行了,这样不但省了我们每天四欧元的租用费,还可以全程陪同和指导我们游欧洲。
在德国开车的规矩
第二天,姚瑶带着我们到她家附近的租车公司优柔泊卡,出示了我的驾照公证书,签了一份租车合同。工作人员叮嘱我们要记好合同号,并指着合同告诉我们咨询和改变租车计划打哪个电话号码,万一出了事故打哪个电话号码,然后一辆崭新的欧宝车就开到了我们面前,车钥匙交到手里,油箱是满的,当然还车时油箱也必须要加满油,否则是要扣钱的。租车的费用已用信用卡押上,预押的钱比租车费用要稍多一点,是预备万一有车损或者有罚单要额外扣取的,如果没有意外,还车后公司只扣取约定的租金,多余的钱还会回到你卡上。
拿到车以后,姚瑶坐在了副驾的位置上,对我说:“海南叔叔,现在你是在德国开车了,虽然你是中国的老司机,我是德国的小司机,可是入乡随俗,除了各国大致相同的交通规则以外,德国的公路上还是有一些中国司机未必熟悉的规矩,所以我要对你进行一个短期培训。”
人在别国的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呢?我非常谦虚:“我一定服从姚小教练的指导!”于是一边开车,姚瑶一边施教:“在德国开车,最重要的是要记住主路先行的原则!这样和你说吧,在中国虽然也有规则,但更起作用的是潜规则,当大家都行潜规则时,也就达到了某种平衡。比如在中国开车遇到路口时,司机一般会减速观察,防止有车从侧道里冷不丁地窜出来,大家都有提防之心,虽然有的车不守规矩,也未必都出车祸。可是在德国就不行了,德国人都是一根筋,只认规则不认潜规则的。在他们心目中,主路就是我的路;在主路上,他们放心大胆地狂飙猛开,从不耽心副路上会有车冷不防地开出来,确实也没有德国司机会冷不防地从副路上开出来。在主路上,他们是狮子,在副路上,他们是兔子,要开出来之前,总会先停下来观察好了主路上没有车才敢冒头。要是像在国内那样大大咧咧不讲究,走着兔子的路揣着狮子的胆,被德国狮子撞上可就惨了!”
我连连点头,明白明白!在兔子的路上,决不当狮子!
这时候姚瑶喊道:“海南叔叔你快开呀,开这么慢干什么?在狮子的路上,你也不要当兔子啊!”
前面不是红灯吗?我松了油门,正好慢慢地溜到红灯前面,既省刹车又省油。
姚瑶说,你这中国习惯在德国可行不通,你得保持速度,开到红灯前面再刹下来,像你这样,压了后面的车,人家司机是要骂人的。
正说着,跟在后面的车按了几下喇叭。姚瑶道:你看,人家骂你了吧!
我诧异道:就这就骂人啊,德国人不是都很有礼貌的吗?
“德国人在别处都很有礼貌,可是一开车上了路脾气都很坏,大概他们也只有在公路上才能显示一点粗鲁。你开得慢了,挡了别人的路,变道方向灯打晚了,总之你不守德国规矩,他们就要骂人的。”
这时候,车子开上了一条较窄的乡村路,我看见路边有一个人在骑自行车,习惯性地按了一下喇叭。姚瑶马上说:“海南叔叔,你怎么骂人哪?”
我说我没有骂人啊,我是提醒那骑车的人!
姚瑶笑道:“你不用提醒,人家是绝对不会把自行车骑到马路中间来的。记住了,可别随便按喇叭,按喇叭就是骂人!”
我连连点头:“谨记谨记!”从那以后,直到我们不再开车,除了偶尔有德国司机用喇叭骂我们两声,我们车上的喇叭再也没有骂过人。
导航者那威
车是开上了,姚瑶还要指导我们演习一下在欧洲如何停车。正逢周末,又赶上有一场德国足甲联赛,杜塞尔多夫老城人满为患,车满为患,挤得如同南京的夫子庙。中年人成群结队地拥在街头酒吧和餐厅里喝啤酒,年轻人则开着敞蓬车,带着女朋友,一辆接一辆地在城市马路上列队游行。车在地面上转来转去,堵来堵去,竟找不到一个停车的地方,最后只能停进一下地下停车场。中国的停车场是人工服务的,而欧洲的停车场大多无人看管,需要自助服务。停下车后,到自动打票机上去打出一张停车卡,上面有你停进去的时间;等你要走时,再把这张停车卡塞到收银机里,收银机会显示你应交的金额,你塞进钱去,它吐出你那张停车卡,此时卡上有了你已付过钱的信息,再开着车子到出口处,塞进卡片,那横杆就自动打开了。所以离开时别忘了到机器上去交钱,要是不交钱,那出口处的横杆是不会给你打开的,要是你堵在那里进退失据,后面的德国人不狠狠按喇叭骂你一通才怪!
那一天傍晚我们坐在沿着莱茵河的老城街边餐馆吃德国咸猪手,看步行街上的人流,看晚霞中的河流。这一条莱茵河之于德国就像长江之于中国,它源出瑞士,从南向北流贯德国,最后在荷兰的鹿特丹汇入北海。而我们在欧洲的游程,则是从荷兰逆流而上,这次先到了杜伊斯堡和杜塞尔多夫,以后还将沿着它南下,直到瑞士。
回到姚瑶家里时,乌里皱着眉头报告说:他要借给我们用的那个那威里不会说英语。法意德俄西葡荷,欧洲的十几种语言它都有,就是没有英语。那威不懂英语的情况给了我们小小的当头一棒,刚刚铺满了阳光的自驾游之路上顿时又飘来了一片乌云:我们两个都只能对付一点英语,可是这个家伙不懂英语,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搞定它?
看着我们有打退堂鼓的样子,姚瑶使出了激将法:不懂德语有什么关系?看图识字总会吧?那威上的每一项内容都有图标的,难道连图标也看不懂吗?再说对付那威,只要能听懂两个德语单词就行了,一个是向左—海南叔叔,就是你在火车上已经学会了的那个令克斯,另一个是厄来希特,就是向右。它叫你们向左你们就向左,它叫你们向右你们就向右,它不说话的时候,你们就照直向前开。你们只要把目的地设置正确,按照它的指示开傻瓜车就行了,事情没有你们想得那么可怕吧!
想想也是,开车不就是向左向前和向右吗?只要我们能正确地输入目的地,那威就能把我们带到想去的任何地方。这个欧洲那威和我们在国内所用的GPS大同小异,所不同的是国内的GPS输入目的地时首先选择省份,在欧洲则要首先选择国家。在选择国家时,要注意英文和德文的不同。比如德国,在英语中的发音是决曼尼。过去我一直疑惑,决曼尼这个发音为什么翻成德国呢?直到这会儿我才愰然大悟,原来德文中德国的发音是德斯兰德,意思是德意志的土地,所以在汉语中才把它翻德国。
姚瑶说,如果字母搞不清的话,可以认国旗呀,要到某一个国家,先在选项中认准它的国旗。欧洲各国,大都是三个色条,不是横着就是竖着,只要记对顔色和横竖排列就行了。德国是黑红橙三个横条;荷兰是红白蓝三个横条;你们还要去哪里?法国是蓝白红三个竖条;意大利是绿白红三个竖条;匈牙利是红白绿三个横条;俄罗斯是白蓝红三个横条;卢森堡是红白蓝三个横条……北欧有点特别,全是十字架:丹麦是红底白十字;芬兰是白底蓝十字;瑞典是蓝底橙十字;挪威是红底蓝十字镶白边……对了,你们是不是还要去瑞士?瑞士也是红底白十字,不过那旗子是正方的。
重要的信息
作为演习,姚瑶要我们输入了她第二天要请我们吃牛排的牛排馆的地址说明天咱们先让它带咱们去吃牛排,同时也给你们两个吃一粒定心丸。虽然牛排馆二十多公里,你舅舅家二百多公里,如果那威能把你们带到牛排馆,就一定也能成功地把你们带回荷兰你舅舅家。
我想起一个问题问姚瑶:我们这趟是自由行,既是自由行,就会有些兴之所至的地方想要去,比如某个城市,某个村镇,可是我并不知道它的街道名,也不知道它的邮编,那么目的地应该如何设定呢?
姚瑶说,你想去的那个地名你总知道吧?你输入国名、城市村镇的地名,然后改变街道那一栏的选项—她一边操作一边演示,你看,如果不选街道,就会有其他很多种选择,这些不同的小图标代表不同的分类:市政厅、火车站、剧院、医院、商场、旅馆,运动场。还有赌场……等等等等,不过对你们来说最最重要的是火车站、市政厅和旅游者信息服务处,如果你们想去某处,就可以先找这三个地方。欧洲城市的火车站一般都在市中心,市政厅自然也是在市中心,而旅游者信息服务处一般离这两处不远,想到哪里玩,又不知道怎么玩,先到旅游者信息服务处要一张当地地图就知道了。
这个指点非常重要,后来,我们每到一个只闻其名而不知其详的地方,都是驱车直奔火车站或者旅游者信息服务处。火车站是热闹所在,附近总是有不少旅馆,这样住的问题就解决了。而到旅游者服务处要一张当地地图,按图索骥,怎么玩的问题也就解决了。在欧洲,不管大小,每个城市的火车站或者市中心一般都有旅游者信息服务处,英文单词是信息:INFORMATION,标志就是一个小写的字母i,在那里可以询问关于当地旅游的任何情况,会有人热情地为你回答,并可以免费索取当地的旅游信息。这对于自助旅游者,特别是异国来的自助旅游者有着非常大的帮助。可惜这样的公共服务设施在中国国内还没有看到。中国正在强调处处和国际接轨,我想这样的informatiom就是一条应该尽快接上轨道。
离开德国那天,姚瑶先带我们去看一个林中古堡,那古堡里面是一个高级餐馆,不时看到一对对衣冠楚楚的绅士和淑女相携而来,花几个小时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在古堡里吃一顿午餐,就是某些富有的德国人过星期天的主要内容。古堡里还有一个五星级酒店,据说某次多国政府部长在杜塞而多夫开会,中国的部长嫌主办方安排的宾馆不够好,大手一挥就带着随从们住到这里来了。中国现在确实是财大气粗了,但我觉得也没有必要如此摆派,因为那多出来的住宿费,毕竟不是部长请客,而是纳税人掏钱。
看完林中古堡,午餐就是姚瑶为我们安排的牛排大餐了。这家牛排馆座落在乡间的小山上,从窗中看出去,山谷间田畴起伏错落,大片的菜花黄澄澄的铺展,比之中国江南水乡平铺的菜花有着一种不同的气韵。主人盛情,牛排的丰美冰激凌的润爽都是不用说的,需要特别一提的是姚瑶的细心。吃完牛排后,我们就该自己开车回荷兰了,她和乌里特地把我们带到一个加油站,告诉我们该如何加油,如何用信用卡付钱。欧洲的加油站也都是自助式的,车到了以后自己取枪加油,然后到加油站所设的小超市去,报出刚才加油机的号码,所加油量已经显示在收银员的电脑上,你只要按照电子牌上显示的价格刷卡或付现就行了。在路上所需要的东西如饮料、口香糖、面包水果等,也可以在这里购买。看着我们操作无误,姚瑶一家和我们道别。他们开车回家,我们则在那威的引导下向着荷兰进发。
向左、向右和向前冲
告别了姚瑶,我们独自上路。说独自上路是不准确的,现在那辆欧宝车中除了我们两口子,还有一个那威,用支架悬挂在前挡风玻璃上,位于正副驾驶位置的中间。用一句李白的诗来形容:对影成三人。只不过两个是大活人,还有一个是机器人。 那威这个机器人,因为说的是德语,我们就把看成一个德国小伙。和印象中的德国人一样,那威严谨、准确、恪职敬业,只是有点不苟顔笑。言语不多,轻易不说,不过只要一出声,我们必须认真执行。他说令克斯阿并,我们就得按照指令向左,绝不能向右;他说厄来希特阿并,我们就得右转,绝不能向左。他沉默不语时,我们就只管一条大道朝前开。所以上路不久,“厄来希特阿并”和“令克斯阿并”这两句德语我们就已经烂熟于心了,如果学语言都是在这种环境里,有什么语言学不好?
我们按照那威先生的指示,向左向右再向前,很快就从乡村公路开上了高速公路。真正的考验在高速公路上才开始。国内的高速公路都是限速的,你最高只能开一百二,只有在超车时可以短时间达到一百四五,稍微想过一下开快车的瘾,回家不久一封交管高速大队的信就接踵而至了:罚款二百!所以中国的司机,大都养成了不超过一百二十公里时速的心理速度。而且在国内开车,亲朋好友的叮嘱总是:开慢点,慢点开。可是到了德国就不行了,德国的高速公路大都是不限速的,我们人虽然已坐着欧洲的欧宝车行驶在德国的高速公路上,可心理速度远没跟上。按着国内的习惯,新手上路慢点开,哪知道在德国根本就行不通,上了高速你就必须得开快,慢了还不行。只见奔驰和宝马们一辆辆如火箭一般从你身边飞过,就连大众、丰田和与你同类的欧宝,也飞一般似地从你身边掠过,那速度没有一百八也有一百六,超过二百是家常便饭。如果有三四个车道的路段还好些,我们像小媳妇似地溜边走,但这也不行,开在你后面的大卡车时不时地就按喇叭骂你:快点开!快点开!兔子别挡了狮子的路!那感觉真像是被人撵兔子,哪有在国内开车的那份悠闲。
不过入了别人的乡总得随人家的俗,人家德国狮子嫌你是兔子,咱就得加把油,努力跟上狮子们的步伐。可是这租来的这辆小排量欧宝(大概只有1.6吧)又不怎么给劲,后面喇叭骂得急了,我踩下油门也想开快点,可那速度一时还就上不去。在国内我们开的是一辆二点四排量的欧兰德,上坡超车都感到动力十足,油门轻轻一点就呼地上去了。所以有个老司机教导我们,踩油门要温柔温柔再温柔,就像你踩的是个鸡蛋。可是这会儿,为了加速,就只能把油门当卵石踩了。如此粗鲁地踩油门,总算是稍稍跟上了德国速度。只要那威不说话,我们就鼓足勇气向前冲。
自从开上了高速公路,一条大路向荷兰,本来惜字如金的那威就更加寡言少语,只在几个关键的分岔口做一下提示:向左并道或向右并道,前面要从哪一个出口出去。其实除了厄来希特阿并和令克斯阿并,他说的其他德语我们还是听不懂,不过好在那威除了语音提示,还有画面提示,需要转向时,屏幕上早早地就出现了并道线,快到出口时,就会给你转向箭头,并且有距离提示,一公里、五百米、二百米、五十米、零米,跟着他的提示亦步亦趋,应该就走不到邪道上去。上了匝道,他还会提示你,前面多少米是向左还是向右,虽然我们还是听不懂除了向左和向右之外的那一大堆德国话,后来听了那种发音,也就大致知道他的意思了。这就叫独在异乡为异客,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有国无界
我们从荷兰乘火车到德国,走阿奈姆没走成,不得不退回去改道凡娄才进入德国。这次自己开车回荷兰,走的却是从杜伊斯堡经阿奈姆再到代尔夫特的路线。阿奈姆是从德国进入荷兰后的第一个城市,我心想过了国境线不久,就应该是阿奈姆了。可是等我们一直开到了阿奈姆,也没有看到德荷之间的国境线在哪里,显然是不知不觉间就过来了,没有海关,没有边境检查站,当然更没有国境线上持枪站岗的哨兵。后来我们又开车从德国进瑞士 ,从瑞士到法国,再跟旅行社的大巴从法国进意大利再回法国,若没人提醒根本就看不出国境线在哪里。现在的欧盟,或者说是欧洲共同体,特别是互免签证的这二十几个申根国家,实际上已经成了一个没有明确界限、以洲为国的大国家,欧洲就是它的统一名称。
在欧洲这片土地上,数千年来数十上百个君王各自立国,各自为政,互相征服、攻打、杀伐,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并且由于土地和资源的争夺,在二十世纪由欧洲的战火开始,引爆了空前规模的两场世界大战。战争的后遗症依然令人心寒齿冷,一道柏林墙把德国割裂成两个对立的国家,把传统的欧洲文化割裂为两种意识形态,那时候的欧洲,几乎就是分裂和动乱的代名词。可是自二十世纪中间开始,有一种凝聚力渐渐在欧洲形成,它先是把西欧北欧诸国联系在一起; 当苏联轰然瓦解,柏林墙随之倒塌之后,它又把东欧诸国包容和吸纳了进来,成了一个政治趋同、经济互通、来往自由的超级大洲国。虽然欧洲诸国的政权政府政体依然各自独立,但是国与国之间的围墙已经拆除。这样既方便了邻居们之间的互相串门,又方便了商品、货币和人才的流通,社会成本大大降低,而资源共享率大大提高。更为重要的是,这种经济和文化的开放促进了思想的交流,思想的交流产生了真正的社会和谐和政治稳定。这种和谐由相互之间的自愿趋同形成,不是某种强力控制的结果。强制性的稳定只能是表面的和谐,实际上内部充满了不和谐的张力,就像没有瓦解前的苏联一样。
我们这一代人从小受得是共产主义教育,这种教育告诉我们,共产主义社会是人类的天堂,在这个天堂里,没有阶级,取消了国家,当然也就没有了国界。人类大同,没有国界,可以看成是共产主义社会的标准之一。可是现在一向被我们认为是老牌资本主义世界的欧洲,却率先消失了国界。我们曾经的教育还告诉我们,通向共产主义的唯一道路就是社会主义的革命事业,而且还必须是由无产阶级所领导的暴力革命,而资本主义社会是必然要被无产阶级革命埋入坟墓的。除此之外,所有希望资本主义社会改良的主张和努力都是十恶不赦的修正主义,甚至比资本主义本身还要坏。可实际情况是,无产阶级暴动、社会主义革命、共产主义理想从二十世纪初到世纪中一下子就达到了最高潮,其势力几乎占据了半个地球;可是从世纪中到世纪末却又一下子落入低谷,这其中的滋味,是足够我们有生之年来品尝回味的。
中国有句充满哲理的话: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可以用来对比一下欧洲和中国的历史。公元两千年前后,是秦汉帝国和罗马帝国分别称雄于欧亚大陆两端的时代。欧洲自罗马帝国覆灭后就形成了多国分立的格局,而中国虽几经战乱分裂,唐宋元明清的统一局面一直延续至今。可是各自为政互相独立的欧洲,说统一就统一了,他们统一的是经济、文化,还有人心。各国政府虽然保持独立,但为民服务的执政理念是基本相同的。而中国虽然一直统一着,却始终没有消除分裂的危险。虽然基本维持着稳定,但潜藏的动乱因素却是各届政府的心腹大患。这种对比,会带给我们什么样的启发呢?
就这么一边驾驶一边想着,车已开到了代尔夫特我舅舅家的门口。
在代尔夫特过女王节
又回到了代尔夫特,就说说这个荷兰小城吧。
代尔夫特是我们认识的第一个荷兰城市,地理位置在海牙和鹿特丹之间,斯希河绕城而过,1075年建立,1246年设市,到现在也有千年历史了,在十六和十七世纪是着名的荷兰白釉蓝彩陶器的贸易中心。因为这个小城是我们到欧洲来旅游的桥头堡和根据地,没有外出的时候就在代尔夫特的城里城外漫步,看房子,看人,看河,看鸟,在街头的海鲜摊上吃炸鱼和生鱼,在小城的大超市和小商店里买东西,观赏它也就观赏的较为充分。
小城美丽、典雅、清洁、安宁。我在海牙的皇家博物馆中看到一幅十七世纪代尔夫特的风景画,画的是小城有着双塔塔楼的东城门,如今隔河站在东城门前,风景依旧,仿佛就站在那幅画前,只是城门上的塔楼稍稍有点倾斜,还有就是过河岸边多了一些房子而已。小城中河道纵横,街临河沿,房依水筑。人们在河边喝咖啡,饮啤酒,晒太阳;水鸟在水中筑巢、孵蛋、带小禽。如果说城中的小河代表着宁静,城边的大河则显示着动感。那条叫做斯希的河流其实是一条大运河,是运动的河,也是运输的河,它既是划艇爱好者的练习场,也是大小货船的来往通途。河是运动的河,河上的桥也是运动的桥。为了方便人们和车辆进城出城,河上相隔不远就有一座桥。为了方便船只通行,每一座桥都是活动的:跨河的桥面或者是由电动吊臂控制着抬起放下,或者是由电动旋盘控制着水平横移,无论是向上运动还是水平横移,桥面都要作九十度的运动。这也相当于一个水陆十字路口的红绿灯:船来了,人车停;没船时,人车行。最让我感到诧异的是,在一个平移活动桥边等待船只通过时,只见长臂般的桥面以转盘为轴向左移动,就像一记力贯千均的横摆拳,在长臂挥去的方向,有一只黑水鸟正在那里安祥地孵蛋,眼看着那巨大的桥体就要将它和它的窝捣为覆巢,那只黑水鸡却安之若素,一动不动,直到那条钢铁巨臂在离它只有一米处嘎然停下。它对这一套已经见惯不怪了,既然人这种东西不会伤害它,那么其他的东西肯定也不会。荷兰的桥是美丽的,荷兰电影大师伊文斯正是以一部纪录片《桥》闻名于世的。
我们在代尔夫特逗留期间,正好赶上了一年一度的女王节。荷兰的女王节是4月30日,这是上一任女王,也就是当今女王母亲的生日。按理说女王节的日子应该以当今女王的生日为准,但是当今的女王决定延用她前任女王的生日作为女王节。一来是为了表示对母亲的尊重;二来所谓女王节其实是一个老百姓的找乐节,找乐需要找一个好的天气,当今女王的生日是在严寒的冬季,当然不如4月30日这样春光灿烂的日子合适。在这一天,家家户户都可以把自家用不着的旧东西放到门前摆摊来卖,更准确地说这是一个全国跳蚤市场日,每个城市都变成一个大集市,大家全都挤到一起,互买互卖,在讨价还价中其乐融融。那一天我们也跻身其中,在摩肩擦踵的人流中挑买着自己喜欢的二手货。有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无货可卖,居然卖起了他的创意:他用彩色纸板做了一个轮盘赌的赌台,坐在地上就开起了赌场。用什么来当赌盘中的滚球呢?创意正在这里:一只西瓜虫。当寻开心的赌客们分别押好注后,他投入那只缩成球状的西瓜虫,然后等那小虫伸展开来爬行,它爬到哪一格停下,押那一格的赌客便成了赢家。当然,输输赢赢的都是赌客,庄家小男孩是稳赚不赔的。其实前来下注的人谁又在乎几个小钱的输赢,大家不过是赞助一下这个小创意而已,说不定这个卖创意的小男孩,将来会有一番大成就呢!自得其乐也与人为乐,大家就都乐在其中了。
驾照和肉丝面的关系
还是说有关自驾游的事。总部设在德国汉堡的优柔泊卡,是个覆盖面广达欧洲各国的大型租车公司。我们第一次从德国租了车要到荷兰还,公司的接待员用电脑给我们打出了两张纸,他们公司在荷兰全境的业务点都列在上面,我们只要找一家距离最近的去还就可以了。从我们住的代尔夫特到海牙只有二十公里,于是我们就把车还到了海牙。从德国开车到荷兰一个有趣的经验是,虽然没有国界提醒你身在何处,但从路上的车辆和司机们的行为方式,你会忽然发现,啊,现在已经到荷兰了。在德国的公路上,大多是奔驰宝马一类名牌车,车速快,且严守规矩。当你发现路面上各种各样的杂牌车多了,车速慢了,而且车辆开始不太守规矩地胡乱变道了,你就意识到,出了德国进入荷兰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因为在荷兰开车,也就和在伟大祖国的河南开车没有太大区别了。
回到荷兰,得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荷兰不认中国的驾照!如果被警察逮住,视同无照驾车,是要狠狠罚一笔款的。这怎么会呢?出国前我从荷兰大使馆的官网上看过相关信息:在到达荷兰的一百八十六天内仍然可以使用中国驾照,白纸黑字写着,怎么就不认了呢?还车的时候,我特意取出自己的驾照和英文公证件确认了一下,荷兰的工作人员证实说,在2006年之前,中国驾照是被认可的。但是2006年之后,规定改了,如今中国人在荷兰合法行驶,确实应该持有国际驾照。想想有点悬,原来我们在荷兰境内开的这一段,竟然是非法行驶。大使馆官网上的信息居然两年多都没有更新!
还了车以后走在海牙街上,忽然有点不放心起来:车是还了,可是并没有给我们开收条啊,要是说我们没还车,我们可拿不出任何凭据!连忙打电话问姚瑶,姚瑶笑道:“还了就是还了,在欧洲不会有人讹你们的。如果是夜里还车公司人员已下班的话,把车停在门口,把车钥匙扔进公司的信箱就可以了。租车还车在欧洲是一个很成熟的产业,你们不必瞎操这份心!”我告诉她荷兰不认中国驾照的事,她说下趟还是到德国来提车吧,荷兰不认,德国法国还有大半个欧洲都是认的,这个巴掌大的小国架子还不小!
我们在想,2006年以前是认中国驾照的,为什么2006以后就不认了呢?大概是来荷兰的中国人太多了,特别是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中国人太多了吧。接着就碰上了一件在餐饮行业中国人行事不规矩的行为,大概可以让人拐弯抹角地想到为什么荷兰交警在2006年以后就不认中国的驾照了。海牙这个城市在欧洲大陆的西北边缘,面临北海。虽然时间已是春天,但是从北方吹来的海风有时还是挺凛冽的。我们在海滩边逛悠着,渐渐被吹得身上发冷,需要补充热量了,但街边欧洲人习惯的洋快餐,那些冷色拉和冷面包,在冷嗖嗖的海风中看得叫人胃里更觉寒冷,此时对国人来说最好的食物就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了。舅舅建议道:离此不远有一家中国餐馆叫望海楼,于是我们进了望海楼,三个人要了三碗热汤面:一碗馄饨面,一碗蔬菜面,还有一碗肉丝面。每碗价格都是十六欧元,对一碗面来说,价格不菲。可是价优质不优,面端上来了,馄饨面里总算有几只馄饨,蔬菜面里好歹也有两根青菜,算是名实相符吧。可那碗肉丝面里—因为饥不择食,已经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妻叫了起来,这叫什么肉丝面啊,怎么连一根肉丝都没有!我们放下自己端着的馄饨面和蔬菜面,去看那一碗肉丝面,用筷子挑来挑去,真的是一根肉丝也没有!这样的店老板,你敢信他吗?
唉,有些中国人就是如此行事的,难怪人家要不认你国家的驾照呢!
欧洲的三星不发光
在荷兰小憩几日,对着地图和电脑做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准备再次南下德国。具体路线是这样的:先到莱茵河上的重镇科隆,然后沿着河一路向南:波恩、科布伦茨,美因茨,这三个城市都是依河而居。从科布伦茨到美因茨是莱茵河上最美的一段,当然是坐游船看风景最好。而从荷兰到科隆再到波恩和科布伦茨,每个点相隔距离都不远,可以很方便地利用欧洲的铁路交通。我们让姚瑶在美因茨给我们租好车,等到了美因茨取到车后,再进行随心所欲的自驾游。
科隆是这次出行的第一站,因为人生地不熟,先在网上找好了一家三星级的宾馆,译音叫埃舍。点开网上的地图看,地点就靠着莱茵河岸边的主城区,离火车站和科隆大教堂都不远。心想到了科隆,从火车站步行就可以走到这家宾馆。再说,还有那威呢,只要输入这家埃舍宾馆为目的地,它断没有找不到的道理。
在火车上,我就有点恶作剧地打开了那威,那威只会用卫星定位系统和自身的储存系统结合起来确定位置,哪里知道你坐的是汽车还是火车?在它界面显示上不断缩短着从现地到目的地之间的距离,每到铁路和公路交汇的地点,它都会很尽职尽业地告诉你向左还是向右,但火车哪管它这一套,只管风驰电掣般地向前向前再向前。
车到科隆,刚一出站,雄伟壮观的科隆大教堂就矗立在面前。但我们还拖着行李箱,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宾馆安顿下来再说。刚刚踏上科隆的地面,一时搞不清东南西北,看看站前广场上,不知为什么聚集着很多警察。有困难,找警察,我想无论在中国还是在欧洲都没错,于是便拿着埃舍宾馆的地址向当地警察问路。我的问题其实很简单,只要警察指给我莱茵河的方向,顺着河边走我想就能找到我定的这家埃舍宾馆。可是德国的警察好像都找不着北,一连问了几个,都是指着我们往小街小巷里走,在横来竖去的街巷里走来走去,越走越迷失了方向,似乎有南辕北辙的感觉。还是靠那威来指路吧,我打开了那威拿在手上,还是像开车一样跟着它走,它说令克斯就向左,它说厄来希特就向右,它不说我们就照直向前。眼看着界面上显示的距离,离埃舍宾馆越来越近了:三百米、二百米、一百米、三十米,埃舍宾馆应该就在跟前了,可是我们举目四望,哪里有个什么三星级宾馆的影子!这时候妻对那威失去了信任,说这家伙可能是瞎指挥。既然是三星级宾馆,总会在大街上开个门头吧,于是我们就往宾馆有可能开门头的大路上走,可是走着走着,那威的提示却是:一百米、二百米、三百米,竟离目的地越来越远了!无奈之下,我们走进街边看得见的另一家三星级宾馆去询问,前台小姐很热心地在电脑上帮我们找了半天,可是乌鲁乌鲁也没说清楚埃舍宾馆在哪里。
人在迷茫的时候是需要信仰的。我决定还是得相信科学,还是得跟着那威的引导走,于是我们又跟着那威的指示往回走:三百米、二百米、一百米、三十米,那威咕鲁咕鲁地说了一番德语,那意思肯定是目的地就在附近,请注意标识。可是这个三星级埃舍宾馆的标识到底在哪里呢?我们左看右看前看后看,忽然妻叫了一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不就站在埃舍宾馆的大门口吗?
我回头仔细一看,我们确实已经站在埃舍宾馆的门口了,只不过不是大门口,这个所谓三星级宾馆不但没有院门,连大门也没有,只有一个和居家住户差不多宽窄的小门,宾馆的名称就是玻璃门上的几行小字,一点也不显眼。我们按照中国三星级宾馆的门头去找,难怪找不到呢!
中、欧星级之异同
看着如此寒碜的一个小旅馆门头,妻不禁抱怨:你在网上找了半天,我们又拖着箱子找了半天,就找了这么一家小旅馆啊!
可是路到桥头,只有过去看看再说。我们推门进去,前台当班的是一个德国小伙,服务热情,彬彬有礼,妻的不满顿时就消去了一半。等开了房间进去以后,另一半不满也消除了,房间不大,但是干净整洁,也有一个冰箱放着些洋酒和饮料之类,内部设施和国内三星级宾馆的最大区别就是电视机太小,也就是十二寸吧。卫生间也比较迷你。但是双层的窗子隔音极好,虽然窗子临街,却几乎听不到外面的噪音。而且从窗口望去,千米开外就是科隆大教堂的尘顶。
这个埃舍宾馆可以看成是欧洲同类三星级宾馆的缩影。国内的三星级宾馆,大都有气派的大门,富丽的大堂,宽敞的电梯,宽大的房间和大尺寸的电视机;但是室内的卫生常常并不讲究,卫生间的设施也常在损坏状态,至于服务,更是常常差强人意。可以说,国内的三星级宾馆星光灿烂在门头上。而欧洲的三星级宾馆,基本上都是门楣暗淡的,很多甚至是没有大门和大堂的,有的前台甚至放在二楼,你不注意根本就找不到。这些标有三星的宾馆,就硬件设施来说甚至算不上什么宾馆,不过是过去的旅馆而已,门脸小,前台小,房间小,卫生间小,最让中国客人不习惯的是电梯小,不光是小,而且是太小!往往只有半平米,只能紧巴巴地站两个人,第三个人就进不去,行李多了也进不去。据说曾经有过两个中国客人因为背着带着过多的行李进了那种小电梯,结果被卡在里面出不来,硬是被困了一个多小时才获救。在欧洲的街上你常常会看到以一抵二甚至以一当三的那种大胖子,那时候你不禁会想,像这种欧洲的大胖子大概是不住这种欧洲的三星级旅馆的吧,他们有的根本就进不了那种欧洲的窄电梯!还有当我在欧洲三星级旅馆狭小的淋浴间里洗澡的时候,也不禁会想起街上的那些欧洲大胖子,他们的身体往往比我正在用着的淋浴间还要粗,如果住这种旅馆的话,他们怎么洗澡呢?
除了这些替欧洲胖人而发的杞人之忧外,我对欧洲旅馆的服务是满意的。如果给中国和欧洲的三星级宾馆打星,我认为国内宾馆的外观和硬件可以打星级,但是服务大多不够星级。而欧洲旅馆的外观和硬件大都比中国同星级的宾馆酒店差得太远,但服务却都是够星级的。中国的星级闪在外面,而欧洲的星级亮在内里。从人员的工作效率来讲,欧洲的旅馆也比国内的高得多。国内三星以上宾馆的前台至少有两三个人站在那里,而欧洲的这些旅馆,前台都只有一个人,除了迎人送客,还要兼管着旁边早餐厅里的服务,特别是中国客人常常有要个开水什么的服务,也由他们来完成。我们在欧洲住了不少旅馆,在前台服务的不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全都是热情和霭、认真敬业,整个上班时间,全都是细致周道地在那里忙忙碌碌,从他们的表情和神态,可以看出他们对自己的这份工作充满了自豪。
埃舍旅馆的房价是85欧元包双早。我们后来住的旅馆价位大都在80到100欧元之间。在德国,旅馆的西式早餐有数种面包、奶酪、黄油、牛奶、酸奶、果汁、水果、热茶、巧克力饮料等等,还有火腿、培根和撒拉米香肠等数种肉食。早上饱餐一顿,基本可以保证你大半天的营养。但是到了瑞士、法国和意大利,同样价格的包双早,奶酪水果之类都是有的,肉类食品往往就被省略了,让你觉得肚子里还少了点什么。所以住旅馆,还是德国的比较好。
火车票和火车站
在再次开始自驾游之前,我们从荷兰到科隆、波恩和科布伦茨的旅程是乘火车完成的,我觉得有必要写一写欧洲的火车和火车站。火车这个词得之于蒸汽机时代,现在的铁路交通早已跨过内燃机时代进入了电力机车时代,所以火车这个老名词只是以其巨大的惯性仍在铁轨上隆隆运行着。
在到欧洲之前,就曾考虑过要不要买一张欧洲铁路通票?因为在《老爸老妈再游欧洲》这本书里他们大大地宣扬了这种通票的优越性,最大的优惠是19点规则,就是说当你第二天要使用通票乘火车,你可以在前一天的19点以后就上车,这一夜的行程是免费的,铁路部门免了你的车票钱,你自己也免了当夜的旅馆费。但是当我们在欧洲坐了几趟火车后,就发现欧洲通票并不是对所有旅行者都适用,它最适用的是每次乘车都是长途,并且乐于把卧铺当旅馆睡的那种游客。如果你的旅程是每次路途不长,那么买这种通票就大大地不上算了,以两个月可以乘车十五天的那种通票计算,有效乘车日平均每天要划到六十多欧元,你只有每天乘车的距离都超过它的平均价值,它才是合算的。那样的乘车法就成了下跳棋,从一个大城市,越过若干个也许是十分有意思的小城,嘣的一声跳到另外一个大城市。比如在国内吧,你起码要从南京跳到北京才上算,如果你想到镇江、常州、无锡、苏州这样一站站地玩,奉劝你还是别买那种通票,其实欧洲的铁路还有别种的优惠。在荷兰,如果我们是和我舅舅一同乘火车,就可以享受六折票价的优惠,因为他花了五十五欧元买了一张优惠卡,以后乘车,只要同行者在三人以内,都可以享受同样的折扣,当然这只是在荷兰境内有效。在德国,同样也有优惠,如果是在周末,你就可以买一张周末家庭票,一个人的票价,最多可以五人同行,在票的有效期内,你想走多远都可以。
知道了优惠的规则,我们就可以调整自己的旅行计划了。本来我们是打算一站一站地挪动,第一天住科隆,第二天住波恩,第三天去科布伦茨;可后来我们发现在科隆住的这个三星不闪光的埃舍旅馆其实挺好,而从科隆到波恩不过半小时车程,到科布伦茨也不过两小时车程,既然这样,我们还搬什么家呢,不如老老实实地就住在科隆,去波恩玩可以早出晚归,火车票无论如何也要比旅馆费便宜,并且可以免去找旅馆的麻烦。
我们去波恩的那天正好是个周末,买了一张到波恩的往返票,两个人只花了20欧元。我们早上出发去玩波恩,傍晚回到科隆,碰上天降暴雨,只能在火车站里等雨停。好在欧洲的火车站都是多功能的,越大的火车站功能越多,车站的地下层就是一个大商场,或者说是一个小城市,购物休闲和吃喝拉撒都可以解决。不过有一点,拉撒是要付费的,一般每人每次半欧元。洗手间边上还有专门的洗澡化妆间,价格好像是七个欧元。我看到一个大概是刚刚经历了长途旅行的女士满身疲惫地走进去,过了一会来出来时,头发也整齐了,容光也焕发了,衣服也了换过了,身体也挺拔了,走过时一阵香风扑面而来,顿时就风度翩翩地成了T台上的模特。想一想,这种设在火车站里的洗澡间确实有它的优点,如果你下了火车来不及落脚就要去参加某项正式活动,或者你只是来参加某一项活动并不想在这里落脚,那就可以在这里痛痛快快地洗上一个澡,然后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漂亮漂亮,为此花上几欧元也是值的。
雨霁出站时,披着雨后霞光的科隆大教堂格外好看。火车站和主城区、主要景点近在咫尺,有时甚至融为一体,这也是欧洲火车站的一个优点和特点。
莱茵的珍珠
德国人瓦格纳有一部着名的歌剧叫《莱茵的黄金》,我这里说的莱茵的珍珠,指的是莱茵河沿岸的那一个个美丽的城市:杜伊斯堡、杜塞尔多夫、科隆、波恩、科布伦茨、宾根、威斯巴登、美因茨、曼海姆……如果把莱茵河看做一条项链,这些城市自然就是项链上的一颗颗珍珠了。上一次进德国,我们观赏了杜伊斯堡和杜塞尔多夫这两颗;而一次,我们将从科隆、波恩、科布伦茨到美因茨一颗颗地沿河数下来。
旅游者到科隆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看科隆大教堂。科隆的火车站就在大教堂的边上,这给了游客极大的方便。而大教堂和火车站又都在莱茵河的边上,从火车站伸出的大铁桥就从大教堂的旁边跨过莱茵河,这又给了游客观赏莱茵河的景色以莫大的方便,如果你不想在科隆过夜,出了火车站就可以看大教堂,出了大教堂又可以看莱茵河,从大铁桥上漫步到对岸再走回来,莱茵河风光尽收眼底,科隆这个城市的主要印象也就留在心里了:一条河,一个城,一座大铁桥,一个大教堂。傍晚,从桥面上回头望,大教堂和大铁桥仿佛成为一个整体:石彻的尖塔是高高的一竖,钢铸的铁桥是长长的一横,塔楼指向天际,桥梁跨越波涛,一个象征着信仰,一个代表着生活。而把这两者紧密地连结在一起的,就是火车站。
波恩呢,老城区不大,不急不忙地半天就把主要的景点看完了。剩下的半天就是闲逛,在莱茵河边看水,在大草坪上看人,坐在老市政厅广场上听一群唱诗班模样的男女青年们唱歌,他们一边唱着一边向广场上的人们散发着宣传基督教的小册子。他们充实而快乐地唱着,音符是艺术,歌词是宗教,头顶是阳光,阳光下鸽群觅食,人群休憩,在这样的星期天,歌者是幸福的,听者也是愉快的。波恩给人的总体印象是:平和而朴素,除了波恩大学主楼上的金饰显得雍容华贵外,这个城市看不出曾经当过西德的首都。也许,像波恩这样的城市,就像一个自信的学者,是不需要穿戴什么过于鲜亮的衣冠来为自己长脸的吧。
科布伦茨,一个安宁优雅的小城,位于从卢森堡流来的摩泽尔河汇入莱茵河的夹角处,这个夹角,就是着名的德国之角。我们在科布伦茨登上KD公司的游轮,向上游的美因茨驶去,这是莱茵河水上游览的经典路段,大约百公里的沿河两岸,山上坐落着数十座风格各异的古城堡,而堡到河边的斜面则由大片葡萄园覆盖着。我不说古城堡,简单的文字描绘不出古城堡的形象;也不说葡萄园,了解葡萄园最好的方式是却品尝它出产的酒。但是我却不能不说一说莱茵河的水,河水丰沛、干净,甚至可以说清澈,在船与岸之间映照着两岸的风光。设想一下,如果这是一条污染严重的脏河臭河,这样的水上游还能够让人心旷神怡吗?
但是莱茵河也曾经有过污染严重的时候,因为它是一条跨国界的河流,当流经的数国都对它采取不够负责任的态度时,它的污染就是不可避免的。莱茵河水的由浊变清,是与欧洲趋同的步伐一致的。只有一个价值观趋同的欧洲,才能建立起有效的协同机制,加强各国政府之间、部门之间和各地方政府之间的治污协作。为此瑞士、法国、德国、卢森堡和荷兰在巴塞尔成立了莱茵河防治污染委员会,商议对策,互通信息,协调整个流域的治理行动。第一是定点管理和减排,沿岸国各城市污水的减排指标在登记表上一目了然,地面溢出物对河水表层的污染通通登记入册,并规划出相应的治理措施;第二是建立减少慢性污染的预警和报警系统;第三是共同落实整治措施和资金的投入。如果不是这样,那么装饰莱茵河的那一串珍珠,也就成为一颗颗啃噬莱茵河的牙齿了吧。
投宿美茵茨
乘游轮游览莱茵河,中午在科布伦茨上船,到达美因茨是傍晚,游轮靠码头时,夕阳把它的光辉斜斜地撒向城市,数个教堂塔楼高出班驳的城市屋顶,便被镀上一层神圣的金色。
那几个鹤立鸡群的尖顶,因为事先已上网做了一些了解,知道一个是圣马丁大教堂,一个是圣史蒂芬大教堂,还有一个是选帝候宫。关于教堂,没有什么可多说的,欧洲任何一个城市的主要景观都是教堂,只不过主题一致,风格各异而已。关于选帝侯宫,倒值得多写几笔。选帝侯是德国历史上的一种特殊现象。这个词被用于指代那些拥有选举德意志国王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权利的诸侯。1356年,卢森堡王朝的查理四世皇帝在纽伦堡制订了着名的宪章金玺诏书,正式确认大封建诸侯选举皇帝的合法性。确立了帝国的七个选帝侯,美茵茨大主教就是其中之一。这就意味着,欧洲有些皇帝是选举产生的,比如国马帝国就是,这和中国人对皇帝的概念差得太远。古罗马开始是个共和国,后来成为罗马帝国,既使它成为帝国,却还保留了某些共和国的传统。而在中国历史上的西周厉王和宣王之间,有十四年的王权空白期号为“共和行政”,这是中国历史上有正确纪年的开始;但在现代意义上的共和,离中国人何其之远,在数千年帝制传统的延续下,到了共和国时代,某些帝制传统还在大行其道,这或许就是中国和欧洲一个极大的区别。
但是经过三十年的改革开放,现在的中国是大大地不同了,在国外感受最深的,就是到海外旅游的中国人越来越多。在KD游轮上四种语言的导游广播中,德、法、英、中,汉语也占有一席之地了。在船上还碰到不少出游的中国人,其中一对新加坡的华人夫妇向我们介绍旅游经验,说国外的旅馆也是可以讲价的,他要价,你还价,价钱谈不拢,调头就走,说不定他就喊住你了。我们记住了,准备当晚就在美因茨使用一下。
在美因茨上岸,天色还亮着,我们不急不忙,拖着带轮的行李箱,边逛街边找旅馆。刚进城就看到一家旅馆,但妻嫌这一家门前车流嘈杂不愿住。继续往前走,经过了已经下班的旅游者信息服务处,经过了本城地标圣马丁大教堂,又经过了圣史蒂芬大教堂,但是没有看到有旅馆的招牌。再调头向右走,街道挺繁华,街边银行商店都有,可就是没有旅馆。满怀着一腔砍价的想法,却横竖找不着砍价的对相,这算是怎么回事?就这么走着找着,一个小时过去了,天也在不知觉中黑了下来,但我们还是不知道这个城市里HOTEL的霓虹灯在哪条街上亮着。无奈之下,再向右转,大不了走一个回字形还回到码头那里去找那家一开始不愿住的旅馆。但正在我们找得心生凄凉之时,一个城市旅馆的招牌总算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饥不择食,荒不择路,累了当然也就不要再择旅店了。我们走进去一问房价:一百零五欧。负责讲价的妻正准备抡起刀来往下砍一点,人家却说,对不起,房间都满了。我们不得不收刀入鞘,准备出去另寻旅馆,可是沉重的腿脚已经不听我们的话了,拖起来十分沉重。正当我们要出门时,前台的先生和里面一位好像是经理的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一番话,对我们说,有一个已定出的房间客人没来,如果你们想住的话,可以给你们。我和妻互看了一眼,连连点头表示OK,那把准备砍价的大刀,早就不知道扔到了哪里?
第二天上午我们出去逛街,发现昨天走的那一个多小时,基本上已把主城区走了一大半。到火车站附近一看,旅馆挨着旅馆,可昨晚怎么就找不着呢!
驶向罗曼蒂克大道
美因茨在德国也算是一个重要的城市了,但实在是不大,昨天晚上找旅馆走的路加上今天上午闲逛走的路,就基本把这个城市走过来了。遗憾的是正适星期一,看不成它的博物馆。再留一天呢,又有点不上算,因为姚瑶给我们租的车定好这一天在美因茨取。取到车以后,停在美因茨不开,就等于浪费了一天车的租金。可是已经到了美因茨,不看它的几个重要的博物馆就走,是不是也有点浪费呢?我们只能这样想,欧洲那么大,值得看的地方实在太多,可以说每一个地方都值得一看,但我们的时间是有限的,要看这里,就必须舍弃那里;要想认真深入地体会某个地方,就必须舍弃掉走马观花的某些行程。反之,要想走马观花,就不能个个深入。既然我们是没有明确计划的随兴之旅,又到了约定取车的日子,只能先拿到车再说,反正条条大路通罗马,欧洲处处可观花。
取车的地点在一个叫蒙巴赫圆圈的地方,蒙巴赫是地名,圆圈则是一个类似南京鼓楼广场和北京公主坟那样的交通大转盘。我打开那威设定了一下位置,离我们住的城市旅馆不过四公里多的距离,但是已经出了美因茨的主城区地图了,由此可见美因茨的城区实在不大。四公里多的路,不过是在南京我们傍晚在东郊风景区散步的距离,并且还是沿着莱茵河,我们安步当车,走过去就行了,而且还可以一路观赏莱茵河的风景。但是我们想错了,沿河走去,莱茵河的河滨风光只能看到一半,在另一半路程上,河滨带完全被工业区占据了,一直走到那个蒙巴赫圆圈,看不到河了,只能看到工厂、码头和堆货的仓库。不过德国人的工厂也很讲究景观化,那些方方正正的高大厂房涂满了协调悦目的顔色,比如相挨的几个厂房,顔色从深绿、浅绿,又过度到浅蓝、深蓝这样几个大色块,远远看去,竟也像是一幅简约的现代派画作。
取车的流程和上次在杜伊斯堡是一样的,报上姚瑶传给来的预定车的号码,递上驾照的公证书让他复印留底,再用信用卡押上相应的钱数,一把车钥匙就交到了你手上,这次是一辆奔驰车。走德国路,开奔驰车,还有比这更好的匹配吗?上车,坐定,捆好安全带,下面的问题就是往哪里开了?
在此之前,我设计了两条行车路线:A路线是从美因茨到曼海姆,这是一条继续沿着莱茵河走的路线,从曼海姆继续南下,就是巴登巴登地区着名的黑森林,在东西宽六十公里,南北长二百公里的区域内,起伏的群山间覆盖着茂密的森林,叶子墨绿,远看仿佛发黑,黑森林因此而得名。如果走黑森林这条路,在中间向右一拐就是法国古色古香的城市斯特拉斯堡,直走到底是德国小城弗莱堡,再往下走就进入莱茵河源头的瑞士了。B路线是从美因茨折向东到一个小城维尔茨堡,这个维尔茨堡虽然名气不大,但它是一个起点,从它向南,就是德国着名的罗漫蒂克大道,在三百八十五公里的大道两边,坐落着二十七个有名有姓的古城堡,平均十几公里就有一个,而在罗曼蒂克大道的终点,就是名气很大的那座新天鹅堡。新天鹅堡背靠着阿尔卑斯山,山背后就是奥地利了。
我把两条路线放在老婆面前,作为司机,她是副的;作为司令,她却是正的。方案由我制定,方向却由她决定。作为男人,我被黑森林的黑所吸引,想象一下,开着车从那样一片悠深的黑森林中穿过,是一种什么感觉?但老婆却不喜欢黑:那个黑森林里不会闯出个强盗罗宾汉吧?我说罗宾汉在英国,再说他是侠盗,要抢也不会抢我们这种好人!可女人对黑有一种天生的恐惧,又对罗曼蒂克有一种天生的向往,这就决定了我们只能奔罗曼蒂克大道而去。
维尔茨堡的南京老乡
驱车从美因茨到维尔茨堡不到两百公里,这是罗曼蒂克大道从北向南走的入口,也是一个让人一眼看到就会喜欢上的城市。当你开车接近它时,从高处忽然看到有一条河在一道不太深的峡谷中流,峡谷较高的一边的山上是一座巨大的城堡,城堡和河水之间是倾斜的葡萄园,而在有四座桥跨过的另一边有数个教堂的尖顶高出于漂亮雅致的城市建筑之上,那就是依傍在美因河边的维尔茨堡了。
因为对维尔茨堡一无所知,我在那威上设定的目的地是它的火车站,在路边看到别人停车的地方有个空,便把车停下,然后到火车站去找旅游者信息服务处。事后到了城里,才知道信息服务处不在火车站,而在市中心大教堂的边上。但是火车站的一面墙上也有为旅游者提供的旅馆信息,列出了很多这个城市的旅馆,三星的、四星的、两星的; 有价格、距离市中心的距离,还有联系电话。如果懂德语就好了,可以打电话过去问问有没有房间,但我们俩都不会德语,那威会德语,可它不会打电话,无奈之下,只能把某个旅馆的地址输入那威,由它带我们去碰运气。我找了一家名叫施特劳斯的三星级旅馆,那威带我们过去一看,位置好极了,既在市中心又靠着河,但是可惜房间已满。没办法,只能开着车继续找,沿着河绕来绕去,总算在城市的边缘找到了住处。
这一天的晚餐是在一家中国餐馆用的。点菜的时候,听出侍者的口音中有南京腔,问了声是南京人吗?那人点头说是白下区的,果然是老乡。我们吃饭时客人不多,便和南京老乡聊了起来,他说他来维尔茨堡这地方已经三年多了。我想那对维尔茨堡应该很熟悉了,连忙摊开德文的地图指着图标向他请教:这山上的大城堡好玩吗?老乡摇头,没玩过。那么这边一个大宫殿式的建筑是什么地方?老乡摇头,不知道,我也没去过。我不禁诧异,都来了三年多了,这些地方都没玩过?老乡点头道:你们是来玩的,我是来打工挣钱的,目的不一样嘛!
哦,哦,我连忙做理解状,其实心中一点也不理解:打工挣钱是为了什么呢?不就是为了更好地生活吗?我们从国内不远万里跑到德国来玩维尔茨堡,而这位老乡身在维尔茨堡已经三年多了,却只想着端盘子挣钱,一点也不想着玩,这未免也有点太那个了吧!
我想起德国作家伯尔的一篇短小说,说一个有钱的老板和一个看起来像流浪汉的人同在海边晒太阳,老板教导流浪汉道:你应该努力工作,努力挣钱!流浪汉问:然后呢?老板说,你有了本钱就可以开一家小公司啊!流浪汉问:然后呢?
老板说,小公司可以发展成中等的公司啊!流浪汉问:然后呢?
老板说中等公司可以发展成大公司啊,大公司还可以发展成跨国公司啊,就像我这样!流浪汉问:然后呢?
老板得意地说,然后就可以享受啦,就像我这样悠哉游哉地坐在海边晒太阳!
流浪汉说:我不是正悠哉游哉地坐在海边晒太阳吗?
我本来想把这个故事说给这位南京老乡听听,但是看到边上那个一脸严肃的中国老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免得他因为闲聊太多而被老板扣工钱。我衷心希望这位开餐馆的中国老板和这位打工的南京老乡都能如愿挣到大把的钱,就像伯尔所写的那个有钱人一样。但问题是:到了那时候,他们还会晒太阳吗?
不过这样说也许不公平,因为中国人和欧洲人的生存压力不一样,欧洲的穷人可以放心无忧地晒太阳,因为有社会福利给托着底;而中国的穷人,却想着必须顶着大太阳去打工。
太小的城,太大的堡 、
在维尔茨堡,我们吃了一顿中国餐,也吃到了一张德国罚单。罚单是吃完饭出来才在车窗玻璃上发现的:违停,罚十五欧元!可中餐馆前的停车位是合法的呀,想了想,大概是在火车站停车时被警察贴上的,当时忙着找旅馆没发现。在欧洲第一次吃到罚单,多少有点紧张,打电话给姚瑶问应该如何处理?姚瑶说你们不用管,继续开你们的车就行了,当然要注意类似的错误不要再犯了。至于罚单,警方会寄给租车公司,最后结账的时候一起算。(顺便说一句,这十五欧元的罚款,还车时好像并没有从我们的账单上扣除。等我们完成了欧洲旅行回到了国内,有一天收到了一封优柔泊卡公司的来信,心想,他们终于越过千山万水来要罚款了!但是拆开信封一看,不过是一张两次租车的账单明细,其中没有这十五欧元的罚款。以严谨着称的德国人确实严谨,老远地也要把账单给你寄来;但百严也有一疏,这笔罚款就不知下文了。)
维尔茨堡的城市格局值得说一下。在我们边开边找旅馆的过程中,对这个城市的概貌就有了一个基本的了解。城市不大,起码没有车在高处一眼望去的感觉那么大,主城区以三座桥梁和对岸山上的那一大片城堡连在一起,三座桥的中间一座是步行桥,上下两座可以行车,我们从这一座桥开过去,又从那一座桥开回来,停车问了几个旅馆,居然都是客满的。莫非真的找不到住处了?最后在一位旅馆姑娘的指点下,把车开到了城市边缘的第四座桥边,才算找到了住处。和前三座古色古香的桥比起来,这第四座桥是现代风格的斜拉桥,桥边的旅馆也是现代风格的IBIS连锁旅馆,大概是位于城郊,所以还有空房。说是城郊,但从这座桥步行到临接的另一座桥,也就是十分钟的路程,沿河步行到市中心的步行桥,也不过二十多分钟的路程,这样一说,你就知道这座城市的格局了,适合步行游览,这是许多欧洲城市的最大优点。第二天我们逛到市中心,从大教堂边上的旅游者信息服务处拿到了城市的地图,城市格局看起来就更加一目了然了。
维尔茨堡被美因河一分为二,一边的山顶上座落着高大伟岸的玛丽恩城堡,另一边是市区,令人惊讶的是,城堡所占的区域竟然比城市所占的区域小不了多少;也就是说,城市的范围比城堡的范围大不了多少,顶多也就大一倍吧。上面说到的那两座可以行车的桥,就是城市的上缘和下缘;而中间的那座步行桥,就是维尔茨堡人来来往往走过美因河的主要通道。你想徒步流览一下右岸维尔茨堡的市容,有半天时间,主要街巷都可以走到了;而你想把左岸山上的玛丽恩城堡大致参观一下,没有半天时间还看不过来。这就是说,如果美因河是一架天平的中心,河上的桥是天平上的横杆的话,那么天平两端的重量基本上是相当的。这样的一座小城,小巧、紧凑,既亲近水,又亲近人。外来的旅人到此,不会因大而无当而摸不着头脑,很快地就能和它成为熟人。再加上小城里的居民那醇醇的人情味,只要你拿一张地图站在街边上看,马有就会有笑容可掬的老太太或态度亲切的年青人上前来问:需要帮助吗?想去哪里?旅馆?餐厅?还是博物馆?他们会很热心很自豪地指给你,甚至亲自带你到你想去的地方。
太小的城市,太大的城堡,这是很多欧洲城市给你的感觉。
太小的城市,太大的教堂,这是很多欧洲小城让中国人诧异的地方。
中国的世俗需求现在已经扩张得太大了,一个小小的县城规模常常都比欧洲的一些名城还要大。但中国人的精神需求相对来说太小太小,欧洲随便一个小城里的教堂,都比中国最大城市里最大的教堂,还要漂亮,还要大。
雨中德国乡村路
德国南部三百多公里的罗曼蒂克大道两侧座落着二十多个古堡,如果每一个古堡都绕进去造访一番,没有半个多月时间是做不到的。做为我们,还是只能走马观花,选择几个看看。我们选择的是一头—依傍在美因河畔的维尔茨堡,一尾—高筑在阿尔卑斯山上的新天鹅堡,在这一头一尾的中间还需要一个投宿地,我们预选的是在这条大道中间的一个重要的城市奥格斯堡,这座古老的城市是两 千多年前由罗马的奥古斯都大帝建立的。
从旅游示意图上看,罗曼蒂克大道和莱茵河的那种黄金旅游线路十分相似,都是一条从北向南的通道,通道两边密布着座座古堡。但开车走起来,才发现虽然都是古城堡之旅,走水路和走旱路还是有很大的不同。乘船从科布伦茨到美因茨,沿岸古城堡离河不远,并且都筑在山头上,看起来历历在目。而开车走罗曼蒂克大道,在地图上一目了然的古堡,其实都藏在大路两侧的岔路中。虽然我在那威上设定的是避开高速公路只走乡村公路,但在赶路的情况下还是看不到那些城堡,要想看到,就必须开进去岔路去,不开进去,也就看不到它们隐在林木和山影后面的真面目。所以开在这条以古堡着称的罗曼蒂克大道上,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的并不是一座座古堡,而是德国南部的乡村风景:大片几何形的耕地和大片厚毯般的森林互相交织着、交错着,并随着山势和地形的高低有韵律地起伏着,而五六月间的阳光下灿烂着的油菜花,则像是铺在大地上的大片金铂。车行其间几乎看不到农民在劳作,但他们劳动的成果却不经意地展示在田野里:那一捆捆滚扎成圆柱形的牧草,那一群群散落在草地上的牛羊,还有一片片长势良好的麦子或者其他农作物,都显示出这片沃土的宁静和丰饶。看见大地的起伏处冒出一个教堂的塔尖,就知道那里是一个村庄或小镇。
我们车行穿过的每一个小村小镇都极其美丽而安静和干净,安静的不见人,干净的不见尘。要知道这是实实在在的乡村啊,你如果在国内驱车开过乡村,哪一个不是晴天扬尘雨天泥泞?可我们行车的那两天,正好是个晴雨交替的日子,忽而云淡,阳光如柱;忽而云浓,大雨倾盆。如果是在国内开车,无论是在城市还是乡村,只要一下雨,车子必脏无疑,不但地上有泥浆溅起,雨滴中也都含有浮尘。可是在德国开了两天雨中路,让我们惊讶的是:车子居然干干净净,上没有泥点,下没有泥浆,要知道这可是三百多公里的雨中乡村路啊!
自驾游的好处是可以随开随停,机动灵活,一切随意,目标可以更改,计划也可以修正。我们原定的计划是到开奥格斯堡再打尖投宿,没想到傍晚时分开到一处地方,前面山头上忽然耸起一座高大的古堡,这可是在这条以古堡闻名的大道上唯一一座雄踞在道路之上的古堡,而道路则要从它下方的邃道里通过。在进邃道之前,看到大路边有一条小路蜿蜒盘旋上山,想必就是通向这座古堡之路了,于是果断地向右拐了出去,在那威一遍遍你走错了路的警告下,七绕八绕地开到了山上古堡的大门口。
这地方是哪里?不知道。这古堡叫什么?不知道。反正是瞎玩呗,只要门开着我们就能进。进去以后,转了一圈,黄昏的古堡里空无一人,接待旅游者的工作人员都下班了。走到古堡里面的一个角落,有一处和古堡连在一起的房子,看起来像是一个餐馆,可是门窗紧闭,也看不到人。凑近玻璃向里望去,里面烛光温罄,似有人影晃动。于是敲开门问:有饭吃吗?开门的是个德国姑娘,欣然点头,笑脸迎客,于是古堡的晚餐,便成了一个意外插入的项目。
夜宿古堡
古堡里的这个餐馆古色古香,走进去,拱型的圆顶,石砌的壁炉,墙上装饰着欧洲古城堡中常见的盾牌、兵器和鹿角。说是常见,那是在电视电视中常见,亲身临其境地在古堡中吃饭,这还是第一回,不免有新奇之感。铺着厚厚餐布的长条桌上烛光融融,客人只有两三对,看起来都是事先预定好的,像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般慢慢地、静静地喝着餐前酒,只有我们两个是临时闯入的不速之客。
长得可以说是漂亮的德国姑娘递上菜单,顺便说一下,在德国菜单上一般都是有英文的,你还可以从菜单上理解你将要吃到嘴里的是什么东西,后来到了法国和意大利,就没有这个方便了,你就只能猜着点,或者看邻桌吃什么照样拷贝一份了。在这里,除了前面的开胃菜,主食我要了一份牛排,太太要了一份鱼。因为知道德国主菜的份量都不少,特意向那德国姑娘强调:鱼和牛排,每样只要一份!
过了一会儿,菜上来了,一人一大盘鱼(当然只是大片烤好的鱼肉,而不是中餐式的整条鱼),端到了面前。我们接受了一盘,推出另一盘说,我们只要了一份鱼啊!姑娘有些不解,你们不是每人要一份鱼,一份牛排吗?我们解释说,不是每人要一份鱼和一份牛排,而是只要一份鱼和一份牛排!英语既不是我们的母语也不是她的母语,交流起来多少有些困难,说了半天我们才明白,鱼是头盘,肉是主菜,按照习惯(当然是欧洲人的习惯),每个人都是先吃了头盘,再吃主菜的,所以—她理解的自然是:我们每人只要一份鱼和一份牛排。我指指盘子:这一份鱼已经“突鼻格”(太大),又指指自己的胃:“依纳夫”(足够)装满我的胃,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装下这一份鱼,就没有地方再装牛排了。“搜”—(所以),我们必须退掉一份鱼,才可以接受后面的一份牛排; 如果我们不退掉一份鱼,就得退掉后面的两份牛排。如果我们把两份鱼和两份牛排都吃下去,我们就会变成双份的—我悄悄一指那边桌上的一对身材比我们宽一倍的胖先生和胖太太。
我连比划带解释半天,那位姑娘,目前身材还十分苗条的德国姑娘笑了,同意给我们退掉一份鱼,然后又上了牛排,当然只是一份。我和太太分食了一份鱼和一份牛排,就已经酒足饭饱了。结账的时候,那个德国姑娘问,你们还要继续赶路吗?我说我们计划要到奥格斯堡去投宿。姑娘笑着道,现在天已经黑了—我们向窗外望去,可不是吗?姑娘提议说,我们古堡里也是可以住的,不知你们是否愿意住在这里?房间有53欧元的,有79欧元的,还有一间,也仅有一间,100欧元,那是一个塔楼房间,是让公主和王子度密月住的,她笑着说。
我们可以看看那个塔楼房间吗?当然可以,她带着我们上了好几层木楼梯,拐了两个小弯,用一把足有半斤重的铜坠连着的钥匙打开了那塔楼房间的门。这是一个连着塔楼的平台,放着沙发和写字台,当客厅用。从客厅下去七八级台阶,才是设在六角型塔楼中的豪华卧室,因为是塔楼,房间很高。高高的流苏缦帐从顶上垂下来,缦帐下面是宽大的木床,床上被子叠的像城堡,枕头放的像城堡的尖顶,床两侧不高的窗户前,各放着一个点蜡烛用的长型的灯框,也是长圆型塔楼的形状。妻一看就爱上了这个塔楼里的房间:我们就住在这里吧,同是一百欧元的房间,美因茨的城市旅馆怎么好和这里比,那只是平民的住处,这里可是贵族的城堡啊!在这里住上一夜,这条罗曼蒂克大道对我们来说才真正浪漫!
女人爱浪漫,男人何尝不爱呢?于是我们意外地在这古堡中当了一回公主和王子。当时并不知道这古堡叫什么名字,后来查了,才知道是叫哈尔堡。
浪漫的终点
小时候看过一部名叫《鬼魂西行》的电影,导致提起古堡便会有阴森恐怖的印象。但哈尔古堡塔楼房间的的流苏帐顶大概有无形的天使守护,所以梦中并无鬼魂来侵扰。睡了一个好觉,吃了一顿包含在房价中的好早餐(那古堡早餐抹面包的黄油特别香,大概不是从超市买来的,而是从附近农家直接拿来的),又把古堡里里外外观赏了一遍,又开着车子继续浪漫之旅。
因为不需要在奥格斯堡住宿,便开着车子穿城而过,也许是因为仅仅是穿城而过,对这座罗马时代留下的古城倒没留下太深的印象。走马观花嘛,你又怎能把每朵花都看得很清。
在这条罗曼蒂克之路上,维尔茨堡的玛利恩城堡是第一座古堡,而侧立在阿尔卑斯山上的新天鹅堡是最后一座古堡。但新天鹅堡是只能看不能住的,所以住宿地得选在离它不远处的小城菲森。在开往菲森的路上,随着地势渐高,景色也起了明显的变化,从森林与田野的交替变成了高山草甸,停车细看,绿毯般的草地上漂着的点点黄花原来是大朵大朵的蒲公英,确实是大朵,就像欧洲的胖人要比中国人肥大一倍那样,这里的蒲公英也比中国的要肥大一倍。而在这绿草黄花的后面,就是青蓝色山峰上的白色积雪,那就是阿尔卑斯山了。
都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而我们的浪漫之路却恰恰在山前断了:看不太懂的标志牌和和路上的阻挡物告诉我们这段路正在修,需要绕路,而从这里到目的地菲森还有二十多公里之遥。在国外第一次遇到此路不通,未免有点不知所措,因为那威也不能帮你,肯定是得绕路了,但要绕多远才能过去却心中无数。先向左边绕道,但开着开着山越来越高,路越来越窄,看来此路不通。又开回原处再向右处绕,在路边碰到当地老乡想问个路,可他们的英语都不太利索,只能硬着头皮向右开个大圈,一路上还得听着那威固执的提示,那叽哩咕噜的德语咱听不懂,但意思一定是:你已偏离目的地,请在前方合适地点调头!但是认真尽职的那威老弟啊,你哪里知道那儿路断了呢!
向右边估摸着绕行了十几二十公里吧,终于又看见了通往菲森的路标,那威也因此而放心不语了,于是我们开进了这条浪漫之路上的最后一个落脚点。菲森在“浪漫之路”的最南端,是疗养和度假的胜地,也是游览两座王宫—新天鹅堡及旧天鹅堡最理想的出发地。它地处阿尔比斯山山脚,四周是雄伟的高山,平缓的阿尔高山丘,宁静安逸的湖泊,宛如人间仙境。但如果你是跟旅游团的大巴来玩新天鹅堡,这个位于皇帝角的小城便会被忽略掉,旅行社紧凑的行程安排不会容你在这里闲住,你也就体会不到这个小城的悠然自得。
进城的第一件事是要找旅馆,而找旅馆前必须找个合适的地方把车停下,我们不能再犯在维尔茨堡吃罚单的错误。我们看到城中一个超市边上有个停车场,便停下了车。看着在我们前面停车的一位老太太往停车场边的自动机器里投入一枚半欧元的硬币,我们也照此办理。老太太面善心热,见我们是外乡人,指着机器里吐出的停车卡对我们说了半天,可惜我们听不懂,只好点头致谢。我们在小城街上一边瞎逛一边找旅馆,找好了一家,回到停车场取车。感到有点饿了,便进超市买了一盒酸奶,价钱四毛九分。到收款台付账的时候,收银小姐拿过我手上的停车卡在机器上刷了一下,并不收我递给她的半个欧元,挥挥手叫我们走。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酸奶免费?再一想,才明白了前面老太太要告诉我们的意思:在超市的停车场停车,这半欧元是可以充抵货款的。
阿尔卑斯山下的黄昏
和维尔茨堡一样,菲森也是一个“太小的城,太大的堡”的典型。城也是依河而筑,也是一个巨大的城堡占了城中的很大的一块地方,只不过维尔茨堡的玛丽恩城堡在河对岸的山上,而菲森的主教的夏宫就在城中的山上,从我们住的旅馆出门,一抬头就能看到它高高的塔楼。
到的那天下午,我们没急着上主教的城堡,而是先驱车去新天鹅堡。从旅游者信息服务处要到的中文地图上看,从菲森城里走散步路线到新、老天鹅堡的路程不过七公里,开车的路要先到一个叫斯万高的小镇再拐进去,也不过十公里路。那天下午我们的功课不是进入新天鹅堡,而是先欣赏一下新天鹅堡附近的景致,由外而内,由表及里地来感受这个据有世界级名声的德国名胜。旅游也如果打仗,对于重要的目标,不可掉以轻心。新天鹅堡可以说是罗曼蒂克大道上最最重要的目标了,要以极为慎重的态度对待之,再也不能像夜宿哈尔堡那样误打误撞了。所以我们第一天的任务只是外围侦察,搞清楚了那个堡垒的周围环境和地形地貌,第二天再放心大胆地进攻之。
那一天下午我们充分感受到了自驾游的优越性。如果是随团旅游,只是排着队到新天鹅堡中看一圈就走;或者是步行前来,像朝山进香者在山路上慢慢前行,都不可能获得自驾游这种时间上和空间上的机动性:在新天鹅堡宫前,阿尔卑斯山下的那些山间、林间和乡间小路上,我们开着租来的奔驰车既有目的又无目的地来来去去。一会儿开到收费区域限制的边缘,仰面看巍峨的宫堡就在头顶;一会又远远地开出一段距离,远观那石砌的童话似乎并不真实地嵌在山间。一会儿驱车登山,沿着上山的路曲曲折折地尽可能地把车往高处开,看着越来越近的山顶雪冠,和身边高山草甸上那一片片灿烂的黄花;一会儿又放马由缰地顺着蜿蜒的山路下滑, 就像坐一架巨大的滑梯,一直滑到阿尔卑斯山脚下的平原,滑到空旷的原野上只有一座乡间教堂独立着的地方。
那时黄昏将至,山雨欲来,身边风起,天上云涌,高处是山(德奥交界处的阿尔卑斯),低处是湖(菲森城外的弗根西湖),六合空寂,四野无人,那一刻大概只有上帝与我们同在,并把创世纪一般壮观的景象演绎给我们看:忽然之间,乌云蔽空,那乌云也分厚薄浓淡、轻重缓急,只见那最浓、最厚、最重的那一团携雷霆万均之力扑向一个山头,大有将它摧平之势,并挟裹着一阵疾风骤雨,我们连忙躲进车中,满怀不安地等待着云锤与山砧相碰出闪电的一刻,谁知上帝之锤举重若轻,刚挨近山头便轻盈地滑过,那刚要落下的狂风暴雨,又倏忽化为一片散淡的轻雾,只在我们的车窗玻璃上留下几道细细的雨痕,便云散天开了,被云网筛碎的夕阳光柱,如古希腊帕特农神庙前的巨柱一样,灿然撑起在天地之间。
少顷,上帝将它的光柱收去,天地间又变得一片平和。山头的积雪依然是积雪,山下的湖光依然是湖光,身边的教堂温馨而亲切,远近的村庄,也在黄昏的柔光中显出了它们村舍和树林的轮廓。在观看了这样一场上帝的演出之后,我们从天上回到人间,开着车返回那个浪漫的小城,去寻找我们的晚饭。没想到刚刚把车停在旅馆的院中,倾盆大雨便如疾矢射到,其间还夹杂着花生粒大的冰雹。站在我们房间的阳台上看去,那冰雹在车顶上兴奋地蹦跳着,好像在说,你看,我们终于还是来了!
那一天的晚餐,在叉起一根巴伐利亚香肠前,我不由得向全能的上帝祷告了一番:主啊,感谢你赐给我们入口的食粮,还有大自然可餐的秀色,阿门!
路德维希与天鹅
第二天上午,在去看新天鹅堡之前,我们先去看了菲森城中的主教的夏宫。这是建筑在菲森城中小山上的一圈城堡,城堡建筑高大、伟岸。一眼望去外立面华丽、繁复,每一个窗户都呈六柱型凸出,上面缀满层层叠叠的花纹。但仔细看去,才发现这座堡其实是一个相对朴素的建筑物。那凸出于外立面之上的华丽花窗,其实是用彩绘画在平面的外墙上的。看来当年宫堡的主人是一个既爱美观又讲究实际的人,用彩绘来代替真实的凸起,既美化了视觉,又比真实地建造和雕刻节省了大量的费用。
这让我们想起了走过的欧洲城市中的一种景观:许多正在维修的古建筑前,都用巨大的幕布遮挡起来,而幕布上喷绘着的恰是与原建筑同形等大的图画,老远一看,竟会把那幕布当成房子。而真实的建筑,此时正在巨大维缦的背后由人精心维修着。不知道这种聪明的做法是不是受到了主教夏宫墙壁上彩绘的启发。
但是新天鹅堡主人的行事风格就与此大不相同了。那是一座梦幻的城堡,又是一座用真金纯银打造的宫殿,仿佛是从天上搬到人间来的,改一句唐诗:“此堡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座存?”在现实中缔造梦幻,新天鹅堡做到了极致。
新天鹅堡的创造者——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二世非常喜爱歌剧作曲家瓦格纳的作品,新天鹅堡之名便源自瓦格纳歌剧中有关天鹅骑士的故事。新天鹅堡与周围风景融为一体,在四季变迁中呈现出不同的梦幻风貌,宛如山涧中的一颗宝石。难怪人们相信创造这般仙境美景的路德维希二世就是一位天生的艺术家。就连迪斯尼公司也以新天鹅堡为蓝本建造睡美人城堡。
路德维希国王爱天鹅成癖,天鹅成了他追求奢华与唯美的象征,白天鹅纯洁美丽的优雅形象在堡中到处可见,从柱廊、壁画、帷帐、门把手、浴盆到日常用品的装饰。在路德维希二世的卧室中壁画最为着名,它是以瓦格纳的歌剧《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为主题而绘制的,故事讲述的是骑士特里斯坦奉命护送未来王后伊索尔德前往国王城堡与亚瑟王完婚,但途中两人深深相爱,虽然国王后来选择原谅,但是二人还是殉情而终,画面锁住了这对生死相恋的男女和不为世俗所容的痴情。但路德维希的天鹅之爱显然胜过了人间真实的女人,他高大英俊、气质高雅,但却对周围环绕的女性毫无兴趣,以至终身未娶,或许他的心已被天鹅占满,这倒和中国的一位高士,梅妻鹤子的林和靖有些相像。
德维希一生建造多个城堡,以致国库空虚,他是一个好艺术家,却不能算一个个好国王,结果在一片民怨声中,路德维希被迫退位,遭到囚禁,后又被宣布为精神病患者。一八八六年,一生追求唯美不可自拔的路德维希被发现离奇的死在湖畔,留给世人一个谜一般的结束。
新天鹅堡始建一八六九年,可以说是瓦格纳的影响和路德维希的努力共同建造了传说中曾是白雪公主居住的地方。他邀请剧院画家和舞台布置者绘制了建筑草图,梦幻的气氛、无数的天鹅图画,加上围绕城堡四周的湖泊,沉沉的湖水,确实如人间仙境。但这位浪漫国王生前并未看到自己的梦想完工,城堡是后人逐年完成,因此今日所见的城堡有着前人与后人合作的痕迹,至今好像还没有完全全杀青。如今每年有百万人到此探访,这是当初废黜国王的人民所没想到的。而当初被这位浪漫国王挥霍掉的钱,也就成了存入历史银行中的艺术基金,而后代的巴伐利亚人,则在享受着一个美丽童话的同时,也享用着一笔丰厚的利息。
走进慕尼黑
告别新天鹅堡,下一个目的地是慕尼黑。从菲森到慕尼黑一百五十公里左右的路程,为看风景不走高速,选择走乡村路,会远一些,也不过二百公里路程,不用开得太快,下午四五点钟出发,晚上七八点钟也就可以到了。但因为旅馆没定好,心里多少有点不踏实。在新天鹅堡的游客服务中心,我们碰到一对中国广东来的年轻白领,也是来欧洲自驾游的,那水平就比我们高出一筹了。他们事先就在网上定好了所租车辆,到了法兰克福机场后,直接取了车开上就走了。至于找住处,本事也比我们大得多,他说他们经常可以只花四五十美元就能住四星以上的豪华宾馆。可我们住一般的旅馆还要七八十欧元呢!问他们是怎么弄的,他们说,在网上定啊,在网上可以找一个“最后一分钟房价”的网站,有一些大酒店出于营销的需要,每天都会有少量房间放在网上低价出售,在它出售的最后时间段,也即“最后一分钟”,你在网上抢到了,就可以较低价格住上较高规格的宾馆。正好边上就有一台公共电脑,我们就请年轻白领给我们示范一下网站的路径和操作方法。找到那个网站的主页并大致看他们操作了一下,因为不好意思耽误人家太多时间,我们就自己开始操作了。公共电脑是要投币的,看着屏幕上显示时间的小条快要缩没了,就得赶紧投点钱进去买时间。有一个问题是必须引起以后可能去欧洲自助游的朋友注意的,即电脑的德式键盘、也许还有其他文字的键盘,因为字母和英语有所不同,键盘也是不完全相同的。对于用惯了英式键盘的中国人来说,在另一种键盘有一些符号你根本找不到,当定房网站要求你输入你的个人信息时,你就无法完整地输入,这不就歇了菜了吗?所以我们在那台公共电脑上忙活了半天,硬币投进去不少,终究还是没定上房。最后一横心,去他妈的!靠不上公共电脑,就靠和我们相依为命的德国导航者那威吧。我从我们带着的一本介绍德国城市的旅游书上翻到慕尼黑这一章,上面列举了几家慕尼黑的旅馆,并有地址。我就把三个旅馆的地址输入了进去,两个主打,在市中心;一个备用,在郊区。三中选一,总有地方可以住下吧?
于是我们又驱车开上了德国的乡村路,地形起起伏伏,一会儿山,一会儿河,一会树林,一会儿田野,当然也有农舍和牧场座落其间;天气呢一会儿晴,一会儿阴,一会儿雨,一会儿雾的,地的面貌在变化,天的表情也在变化。苏轼有一首诗写西湖:“波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其实何止是西湖呢,只要是风景优美的地方,不管是什么天气,总有它美丽动人之处。只不过德国的大诗人德歌、海涅大概没有写过苏东坡那样的诗,也许写了,只是我们中国人没读过而已。
慕尼黑的郊外,是一圈又一圈的森林。穿过这一片片森林接近慕尼黑时是八点钟左右,小雨也停了,薄雾也散了,晚霞满天,正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时候。等开进市区,已经是华灯初上了。那威带着我们开到了市中心的火车站附近,便在霓虹灯的光影中犯了糊涂,领着我们在一个不大的范围内绕圈子,设定好的那两家旅馆却一家也找不着。在转圈子的过程中看到路边有一家门头明显的旅馆,看起来还不错,于是我把车停在路边等着,由妻进去看看能否住下?
过了一会儿妻出来了,说太贵了,要一百九十欧元。妻跟前台的女士砍价,她问能出多少,妻拦腰砍一刀,对方连说NO,NO,NO,妻就转身出来了,人家也没喊她回去。大砍刀战术没奏效,于是二人游击队还得继续寻找宿营地。
慕尼黑的暮色
妻说,这家旅馆又不是什么国际知名的大酒店,要一百九十欧,有点宰我们吧,她宰我没宰到,我砍她也没砍成,算是打个平手!这么大个慕尼黑,难道还找不到个价钱合适的地方住吗?反正行有车,食有鱼(我们晚餐吃的是在超市里买来的三文鱼三明治),继续找吧。
于是我从那威里把事先输入好的那个备用旅馆来,看了一下距离,要开出去十二公里。不就十几公里路嘛,就开到郊外去住价廉物美的宾馆吧。在我们往慕尼黑北郊开的时候,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因为是从闹市区往偏僻处开,城市的灯火也越来越稀疏暗淡了,等那威告诉我们目的地就在附近时,周围简直就是黑灯瞎火了。那本书上介绍的那个郊外宾馆在哪里呢?怎么一点光亮也没有?我们开着车在黑暗中寻找,有一处有些灯光的地方,是个私人住宅;另一处有点灯光的地方,是个房车宿营地。我们的车不是房车,没法在那里宿营。看来这次那威是真犯错误了,也许是我们从国内带来的那本书过了时,你能保证几年前有宾馆的地方现在还有宾馆。没办法,只能再调头往城里开。
在开回城里一半的路上,路边的一个霓虹灯让我们一阵激动,那是一个四星级宾馆。还是老办法,我把车停在路边,由妻去问价看房。可过了一会儿,妻又杀羽而归。我问砍价砍得怎么样?妻说这次没敢拦腰砍,只照着肩膀吹了一刀,可前台那个老头穿着铠甲呢,你根本就砍不进去,咬死了二百欧元不松口,比前面那家还贵呢!
我说,看来咱们这支游击队是碰上正规军了,慕尼黑这个德国大城市不好打啊!我看看天色指指表:已经十点多了,贵就贵点,要不先住下再说?妻不甘心:我们不才碰了两回壁吗?再找找吧,我就不相信慕尼黑的城墙没有缝!
我们继续往慕尼黑市中心开,也许是身在异国他乡陌生的城市,天已经晚了,住处还没着落,不禁有点日暮途穷的感觉,不由得有点走神,在一个路口,那威指示令克斯阿并,我却鬼使神差地“阿并”向了厄来希特,妻叫道:你怎么开的车,连向左向右都搞不清了!但已经开错了路口,只好将错就错地开下去,谁知道在这条错误的道路上开了不久,我们就见到了正确的曙光—在前方路边有个霓虹灯亮着,是一个报晓雄鸡的图案,开近了一看,原来那是一家旅馆,那公鸡就是旅馆的标志。我再次停下车,由妻进去打探。过了一会儿,妻笑眯眯地走出来道:就住这里吧,一百欧元!也不知道她那刀是往人家肩上砍的还是往腰上砍的,不过这是在慕尼黑呀,又是在离市中心不远的地方,一百欧元能住下也就不错了。
这时候在前台当班的有些秃顶的先生跑出来指挥我停车,旅馆门前就有一个自备的地下车库,他开了电动车库门,把我引到了车库里。这个地下车库不大,满满当当地停着二三十辆车,车位是双层机械立体式的,就像一格格的抽屉,每一格里停一辆车。秃顶先生给我调出了一格空抽屉,让我把车开进去。我把车开进去一半,忽然觉得头顶上的声音不对劲,连忙刹住车探头出去一看,原来是我们租的这辆奔驰车的高度超过了抽屉的高度,蹭着车顶了。看着只差一点点距离车就可以进去了,秃头先生显然有点不甘心,他握着遥控器按了一个键,想把那抽屉再撑高一点,谁知道那抽屉的高度已是极限,抽屉顶不但没能升高,反而向下压了下来,如果它有足够的力量的话,就像是一台水压机,要是真把车压扁了,让我们怎么向租车公司交待呢?
慕尼黑的公鸡旅馆
眼看着那机械停车抽屉的顶盖就嗄吱嗄吱地压了下来,谁知道它是否有雷霆万钧之力呢?我连忙喊停,说汉语,那秃头先生肯定听不懂;说英语“斯倒怕!”那德国人也未必能明白,我只能把手伸出车窗连比带划地做出蓝球裁判的暂停动作,同时用嘴模拟哨子声。好在那先生马上明白了,按了停止键。我钻出车来一看,幸亏停得及时,车顶还没有什么大的损坏,只划了一道浅浅的擦痕,不在意未必能看出来。车子没压扁总算万幸,但也得有个停的地方啊。秃头先生抱歉地表示,只能请你停到马路上去了。我把车开出地下车库,秃头先生到前台给我开了一张停车证,说把证放在车的前窗下,就不会被警察拖走了。于是把行李卸下来,我开着车到附近去找停车位。慕尼黑真是一个出产汽车的地方,街两边数百米内凡是有点空的地方全都停满了车。来回绕了两趟,找到一个空位勉强泊下车,再看看公鸡旅馆的霓虹灯已在一华里之外了。
走回公鸡旅馆,妻告诉我刚才的一幕:当班的秃头先生问我们愿意住一张大床的房间还是两张床分开的房间?妻心想累了一天,还是分开的床睡得塌实,就说要分开床的吧。她拿了钥匙上楼一看,那房间竟是个曲尺形的,一张床在这一边,一张床在那一边,似乎是要我们来证明一下勾股定理似的。她连忙跑回前台说NO,NO,NO,还是要一个大床间吧。进了大床间,明显比那个曲尺强多了。房间不大,但人还是能走动得开的,室内的装饰古色古香的,床、桌、柜、椅都是老木头的家具,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都清爽干净。房间、卫生间也是干干净净的,墙上挂的装饰画是这家旅馆的主题形象—公鸡。虽然同是一百欧元,但房间的大小规格和哈尔堡的那个塔楼豪华套间是没法比了,一个是王公贵族的厅堂,一个是普通百姓的斗室。但和荒山野岭上的城堡相比,慕尼黑可是寸土寸金的都市,这一百欧元,还包含了不错的双人早餐在里面,应该还是物有所值的。
这个旅馆是一个家族旅馆,有着一个类似荷兰城市海牙那样发音的古怪名字,因为它从前厅到走廊再到每个房间墙上的装饰画,无论是油画、水彩画、版画还是素描,主题只有一个:各式各样的公鸡,有时候也配以母鸡和小鸡,但绝对的是以公鸡为主。一下子走进了这个大鸡舍,会让你晃忽之间忘了这是身处德国的慕尼黑,还以为是到了以公鸡为象征的法兰西,于是我们就把它叫做公鸡旅馆。亏好这个家族旅馆给自己选择的标志是公鸡,要是他们喜欢的是野鸡的话,叫起来就不太好听了。
第二天吃过早餐,我到五百米开外的停车处去开车,一到那儿傻了眼,在我车的前面和后面,各停了一辆涂着桔红色的电力工程车,把我车的进退出路全都堵死了。这可怎么办呢?你上哪儿去找工程车的司机来给你腾地方呢?情急之下,我只能抄下电力工程车上的电话号码,想回公鸡旅馆让前台帮我打电话。谁知刚走出不远,就见到来了几个穿桔红色工作服的人,我连忙跑回去比划着一问,果然就是电力工程车的这批人,请他们挪开车,我把自己的车开回公鸡门口,这时候昨夜停满的车大多已开走,总算可以把车停在旅馆门前了。
早上旅馆前台的当班人换了一位优雅的女士,她见我们要开车出游,好心地建议:开车游慕尼黑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既要费事找停车点,还要花不少停车费。不如就把车停在这里,买一张九欧元的市内交通卡,无论是公共车还是地铁、轻轨都可以乘坐,其花费还要少于停车费。我们很高兴地接受了她的建议,不开车了,利用城市的公共交通。听从友善的德国人的建议,这是真正的从善如流。
艺术之都慕尼黑
从我们住的公鸡旅馆一条大路直向东,就是慕尼黑的老城区也是中心城区了。坐18路有轨电车大约八九站,就到了卡尔广场。广场一侧的卡尔门,是老城区环路的西入口,这里离火车站只有一站之遥,我想乘火车来到慕尼黑的游客,都是从这里走进慕尼黑的。由一圈圆环路包围起来的老城区实在不大,从西头的卡尔门走到东头的伊萨尔门,大概半个小时就可以穿过了。当然,那只是快步穿越所需的时间,如果认真地游览再加上一些品味情调的留连,那时间就不好算了。因为仅在这一小圈范围不大的老城里,就沉积了太多太多关于关于历史、关于文化、关于艺术、关于宗教的东西。仅这一小段路就串起了两个广场:弗劳恩广场和玛丽亚广场;四个教堂:米夏埃尔教堂、弗劳恩教堂、彼得教堂和圣灵教堂。而且四个教堂风格各异:米夏埃尔教堂高耸肃穆,弗劳恩教堂雕刻得华丽到了繁琐的程度,彼得教堂小巧端庄,而圣灵教堂则精致漂亮。而在这一条大街的南北两侧,由环路围起来的圆圈里,又坐落着统帅堂、王宫、王子宫、王宫花园、国家剧院、市政厅、宫庭啤酒厂、音乐厅广场、市博物馆、德国渔猎博物馆、阿萨姆教堂等等所在。而在紧挨着老城圆圈的周围,可以游玩的地方更是数不胜数,光博物馆就有德意志博物馆、拜恩州国家博物馆、现代美术馆、雕塑作品展览馆、美洲博物馆、埃及艺术博物馆、古典艺术博物馆、人类学博物馆……等等等等,夸张一点说,慕尼黑是一个用艺术品当砖建起来的城市,街边的房屋是立在书架上的图书,脚下的路面是五线谱,随便一阵风吹起来的都是音符。
说随便一阵风吹起来的都是音符,还真不是夸张。从卡尔门到伊萨尔门之间的这条大街,可以说就是一条卖艺者之路;而中间的弗劳恩和玛丽亚两个广场,就是两个露天大舞台。我们上午从这条大街由西向东走,不时穿过街边单个卖艺者们用小号或长笛营造起的声音区域。而到了弗劳恩广场上,就有较具规模的表演团队摆开了场子,第一个碰见的是一个蒙古人的小乐队,不知道是内蒙的还是外蒙的,拉着马头琴,唱着蒙古的长调,那演奏和演唱专业极了,特别是唱到高潮之处,那一两个主唱者嘴巴似乎不动,却有天籁一样的超高音和地震一般的超低音从他头颈间不知什么地方源源不断地冒出来,使得围观的人们大为惊讶。蒙古族的演唱我在国内听过不少,但是我觉得我听过水平最高的蒙古族演唱,却是在慕尼黑的广场上。我后来才知道,这种独特的发声方法是蒙古民族的绝活,叫“呼麦”,这是一种特有的喉音发声方法,由声带发出低沉的基音,由口腔发出高亮的泛音,高低音之间的间程能达到六个八度。据说唱“呼麦”的水平,内蒙古要低于外蒙古,既然我在国内没有听到过这么高水平的“呼麦”,那么这支乐队很可能就是从蒙古来的了。
傍晚,我们又从伊萨尔门由东向西经过这个广场,这时候广场上的人比上午更多,出摊的演出者也比上午更多,首先听到和看到的是一个室内乐队,却堂而皇之地在露天广场的中心演奏,不但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像各种兵器排列于阵中,就连三角钢琴也装上轮子推了出来,威风凛凛活像一辆装甲车,这种街头演出的阵势在国内可是见不到的。只见主奏的小提琴手激情勃发,琴弓飞扬、头发飞扬、神采更是飞扬得不可一世!虽然不时有观众上前投下半个、一个、乃至三五个欧元硬币,但我想他从中得到的快感,是远胜于地上那一堆硬币的。正所谓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卖艺者之乐不在钱,在乎与围观者共鸣于天地之间耳!
慕尼黑的感慨
傍晚时分,我们坐在慕尼黑国家剧院前面的广场上看一道风景,那一道风景其实是人,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的慕尼黑人,男的西装笔挺,女的长裙曳地,双双对对三三两两地往那个由罗马柱撑起的端庄气派的建筑里走。今晚那里面上演的是歌剧《托斯卡》。对于以编剧为专业的人来说,《托斯卡》是很熟悉的剧目了,但还是想在慕尼黑看一场,可惜有两个原因阻止我们和那些热爱艺术的慕尼黑人一道走进去。一是到处玩了一整天,晚饭还没来得及吃,饿着肚子走进去,恐怕坚持不了三小时;二是我们一身旅游者的衣服:牛仔裤、旅游鞋、裇衫还被汗半湿着,就算把门的让进,坐在那些衣冠楚楚的绅士淑女之间也会觉得不自在,还是边看风景边休息,一会儿去吃咸猪手、喝啤酒。
坐在那儿闲看闲想,却有一些感慨涌上心来。歌剧《托斯卡》中最有名的咏叹调是“为艺术,为爱情”,慕尼黑人像托斯卡一样爱艺术,爱生活,但也像托斯卡一样有着浓重的悲剧色彩。因为提起慕尼黑,你不可能不想到两件事:一个是慕尼黑协定;另一个是慕尼黑事件。
1938年9月29日,英国首相张伯伦、法国总理达拉第、德国和意大利的法西斯元首希特勒和墨索里尼在慕尼黑举行四国首脑会议,于30日凌晨1时签订了出卖捷克的《慕尼黑协定》。第二年3月,希特勒出兵占领捷全境。这个协定的签订不但没有换来张伯伦所宣扬的“时代的和平”,反而急剧加速了世界大战的爆发。在一个富有诗意的城市,演出了这么一出肮脏的政治丑剧,不能不说是德国的耻辱!
而慕尼黑事件发生于1972年,第20届奥运会正在慕尼黑召开。9月5日凌晨,5名巴勒斯坦“黑九月”分子突然袭击了奥运村,抓住9名以色列运动员和2名以色列保安人员,把他们作为人质,要挟以色列当局释放正在关押的256名巴勒斯坦人。德国警方全力营救,未能成功,11名人质被杀。因为这桩流血惨案,这届奥运会因此被迫停赛一天。当年曾经迫害过犹太人的德国人,在这一恐怖袭击事件中倾尽全力试图解救犹太人质,可惜未能成功,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悲剧,也是德国人的遗憾。
但是慕尼黑并非只有耻辱和遗憾,它还有可以引为自豪的一对儿女:舒和兄妹。哥哥汉斯与妹妹索菲都是慕尼黑大学的学生,哥哥24岁,妹妹22岁,1943年2月22日下午四点到五点,离希特勒的纳粹德国彻底灭亡不到一千天,他们因为在慕尼黑大学散发反纳粹传单,在慕尼黑斯塔德海姆监狱被盖世太保处死。舒和兄妹的信仰是:纳粹这样的暴政没有理由在我们这个星球上存在。 在他们被捕前两天,索菲曾向朋友说:“已经有如此多的人为了这个暴政而死,现在应当有人为了反抗这个暴政而死了!”就在这一天,汉斯在给朋友的信中写道:“漆黑的暗夜包围了我求索的心灵—但我义无反顾地踏入深渊。”索菲就义之后,有人在她的监号里发现了对她的起诉书,在起诉书的背后,赫然写着两个字:“自由”。 在他们的传单中,他们甚至预言了当今欧洲统一的基本原则:“新欧洲的基础是:言论的自由,信仰的自由,保护国民不受国家暴力的任意欺凌。”六十年之后,在法国前总统吉斯卡尔?德斯坦主持起草的《欧洲宪章》中,我们差不多可以一字不差地找到这些话。
这是两颗高悬在慕尼黑上空的美丽星辰。如果你不知道它,应该知道;如果你知道了它,将不会忘记!
汽车与足球
除了我在前面提到的那许许多多博物馆以外,慕尼黑还有一个非常有名的博物馆,也是非看不可的博物馆,那就是宝马公司的汽车博物馆。但是在市区地图上,我们却找不到这个汽车博物馆的位置。虽然手中有什么车都可以乘坐的一日交通卡,但是却不知道往哪个方向坐,更不知道在哪一站下车,怎么办呢?老办法,还是到旅游者信息服务处去问。在大城市,它一般都设在火车站附近,那我们就去火车站找。
慕尼黑火车站是个大站,形式和科隆火车站差不多,全开放式的,地面是火车停靠的终点,地下则是地铁站,车站外围是公交车站。到了火车站,看到那个红色“i”字样的指示箭头,便跟着箭头往前走,可是绕前火车站走了一圈回到原处,也没看到“i”的办公地点,真是怪了。再次认真地跟着指示箭头走,在一个正在装修的门面房的墙上注意到了一个“6”,后面跟着一个德文字母,这是什么意思呢,连忙拿出可以翻德文的快译通来查,原来那个德文词是“窗口”,这才愰然大悟,“i”的办公地点正在装修,搬到火车站的6号售票窗口去了。跑到6号窗口,果然那上面贴着一个红色的“i”。我们问要到宝马汽车博物馆应该怎么走?里面的女士拿出一张地铁交通图,告诉我们(当然是用英语,德国人英语说得都不错)从这里坐哪一号地铁线,到了哪一站再换乘哪一号,再到哪一站下车,并在相应的站点上都画了圈,让我们看了一目了然。服务真好,而且是免费的。我们问有没有中文的地图,她说有,但这是收费的,一欧元。拿出一欧元,却无法递给她,因为在我们之间虽然声音可能,但有玻璃相隔。只见里面的女士指指玻璃下方的一个金属圆盘,中间有一道棱把圆盘分成两个半圆的盘状。她示意把硬币放在我们这边的半个盘子上,又把中文地图放在她那边的半个盘子上,用手按了一下按钮,圆盘便转了一圈,钱到了里边,地图到了外边—啊,原来这盘子是干这个用的!
按照“i”的指示,我们从火车站下去坐地铁再换地铁,顺利地到了目的地。出了地铁,迎面是慕尼黑的电视塔,塔的一侧是宝马汽车博物馆,另一侧是奥林匹克中心体育场。在汽车博物馆大厅里排队买票时,边上有三个美国佬也在排队,互相看了一眼后,其中一个便上来搭讪,问我们两个和他们三个能不能合伙买一组团体票?我们看了一下售票说明,每人每票是十二欧元,而五人以上的团组票,则可优惠到每人九欧元。只要稍加组合,就可以每人省三欧元,何乐而不为呢?但看看其他排队买票的德国人没有人打这个主意,你不得不佩服美国人的经济头脑和合作意识。当合作达成,他交给我们两张票,我们交给他十八欧元时,那美国佬笑道:“这是一笔好生意,对吗?”
宝马汽车博物馆外形是个大圆桶,圆桶的内壁便是螺旋型上升的展厅,一路循环步步向上,从最古典的老爷车到最现代的概念车,一辆辆美仑美奂,无论是汽车的设计还是展馆的设计,都让你叹为观止。这不是用语言可以描述的,所以省略,留待读者有机会自己去看。
出了汽车博物馆,对面的奥体中心体育场,就是1972年慕尼黑奥运会的主场地。这天晚上正好有足球赛,当我们要乘地铁回城时,从城里开来的地铁正向这里运来了成千上万的球迷,他们在地铁站里排着队、唱着歌往外走,活像一支出征的军队。设想一下,如果当年的希特勒不是一个战争狂人,而只是一个足球狂人,就算他用他的球队和球迷征服了世界,那也不算是太可怕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