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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河四重奏》(中篇小说集)

        (2020-11-17 14:39) 5938907

          
               书名:《香河四重奏》

          作者:刘仁前
               出版社:国际文化出版公司

          书号:ISBN 978-7-5125-1246-7

          定价:68.00元

          

          作者简介

          刘仁前,江苏兴化人,一级作家,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迄今为止,创作发表作品400余万字。曾获全国青年文学奖、施耐庵文学奖、汪曾祺文学奖、紫金山文学奖等。着有长篇小说《香河三部曲》,小说集《谎媒》《香河纪事》,散文集《楚水风物》《那时,月夜如昼》《爱上远方》等多部,主编《里下河文学流派作家丛书》多卷。长篇小说《香河》被誉为里下河版的《边城》,2017年6 月被改编成同名电影搬上荧幕,获得多个国际奖项。

          

          内容简介  

               《香河四重奏》由《月城之恋》《谎媒》《冤家》和《相逢何必再相识》4个中篇小说构成。4个中篇,可谓一乐一旋律,一章一回响。《月城之恋》中“物欲”纠结,《谎媒》中“谎”之讽喻,《冤家》中的“复仇”未成,《相逢何必再相识》中“情爱”破灭,似飘荡的音符,耳边萦绕,心田激荡。读者朋友定能从中体察到作家对“香河”,对“香河”里的人们,所饱含的那份挚爱,那份悲悯,当然也有反诘与叩问。
        所收录4个中篇,可视为作家在“香河”这一文学地理上,演绎出的既相互关联又各自独立的4个乐章。从乐章中飘然而出的,是里下河地区独具特色的迷人风俗、迷人风物、迷人风情;是这一特定区域普通民众生活之日常,生老病死,喜怒哀乐;也有他们的情感纠葛,命运交响。
        作品融汇了作家独特的个人生命体验、里下河历史文化基因与正在消失的农耕文化的精神记忆。

          

        刘仁前的时间魔方

        ——读刘仁前的中篇小说集《香河四重奏》

        学民

          刘仁前是里下河文学流派的健将之一,2019年出版了短篇小说集《香河纪事》,此前曾出版长篇小说香河三部曲(《香河》《浮城》《残月》),今年又出版了中篇小说集《香河四重奏》。他立足于里下河这块风水宝地,不断地建构香河艺术世界,也不断地寻求艺术突破和自我超越。如果说香河三部曲重在展示里下河风土人情的魅力,《香河纪事》有意呈现乡土日常生活的诗意,那么,《香河四重奏》在描述城市和乡村世界时,则重在探寻小说叙事时间的多种模式及其意味。

          《香河四重奏》收录了4部中篇小说:《月城之恋》《谎媒》《冤家》和《相逢何必再相识》。《相逢何必再相识》起首写道:

          几年之后,当柳成荫调离楚县时,让他想不明白的是,自己头脑中怎么会总是出现上任之初与陆小英重逢的那个下午,那个在古城堡一样的县委、县政府大门口共同面对一群上访群众的下午。

          如此开头马上令人想起马尔克斯长篇小说《百年孤独》的经典开头:

          多年之后,面对着行刑队,奥雷良诺上校将会想起那久远的一天下午,他父亲带他去见识了冰块。

          作者马尔克斯让叙事者立足于现在,叙述多年之后的一个将来,而后又回溯到过去那久远的一天下午。时间的3个向度过去、现在和未来形成了一个首尾相连的圆周。这样的时间结构不只是奠定了小说叙事基调,而且也成为整部小说的叙事结构,诠释了马尔克斯的时间哲学和世界观。如果仅仅从《相逢何必再相识》与《百年孤独》的开头话语来判断,就认为前者就是后者的翻版,具有一样的时间结构和叙事结构。那就太武断了。细读《相逢何必再相识》后会发现,表面看起来它与《百年孤独》的叙事时间一样,但在叙事过程中,前者《相逢何必再相识》的过去未来并未形成闭环,具体而言,小说把故事从现在未来的发展过程叙述得明晰、凸显,主要人物皆为逐梦人,未来的牵引力强大,而回溯过去的力量虽然极力靠近未来趋向,但却一直无法共同走向源点。这就使《相逢何必再相识》叙事时间形成了以现在为基点,过去未来背道而驰的张力结构。小说主要人物的成长和故事不断前行,而回忆同时又如影随形,渐行渐近而又隔河相望。我们不妨把小说《相逢何必再相识》的叙事时间结构命名为双线张力结构。这种结构也是小说的叙事结构。

          小说《相逢何必再相识》的叙述从主人公柳成荫和陆小英在楚县县委、县政府大门口共同面对一群上访群众的那个下午开始。顺着现在到未来的时间向度,叙述了县委书记柳成荫的故事——柳成荫去香河老家祭祖,拜访陆小英的母亲琴姨,回到县城命老陈和自己的儿子柳永送回别人给他的谢礼,去陆小英任党委副书记的俞垛镇调研,提出上马开发黑高荡工程,二次去俞垛镇视察开发黑高荡工程,与陆小英再见面,公开自己与陆小英是大学同学关系且有兄妹之谊。而穿插在柳成荫故事之中的是顺着现在到过去时间向度的一片片回忆——在香河故地重游忆起与陆小英青梅竹马般的儿时生活,自己和陆小英在广陵大学那三年大学的美好时光和谈婚论嫁,在俞垛镇向陆小英倾诉衷肠,表达兄妹之约。可“陆小英根本没这样想。尤其是她费心费神,真正弄清了自己和柳成荫不存在同父异母关系之后,内心升腾起了新的期望。陆小英知道,这是自己此生最大的心愿”虽然陆小英仍然心怀破镜重圆的念想,但那总归是念想罢了,两个时间向度的终点并没有落在一起。她只好寄托在未来。她还要观察,还在等待。她要的是,一切水到渠成。 

          双线张力结构同样也是小说《月城之恋》的叙事结构。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两部作品都属于成长小说,或者说是顺着从现在到未来的时间向度叙述的主人公成长的故事,但从现在到过去的时间向度依然是不可或缺的张力的一极。比如,《月城之恋》第一章和第二章顺着从现在到未来的时间向度叙述主人公柳永与秦晓月等策划、筹备2008年月城的5·1迎奥运大型演唱会 进展状态而接下来的第三、四章则转向了追溯2007年柳永的月城新势力演艺公司与秦晓月主编的《月城晚报》社合作主办欢乐中国行·走进月城大型演唱会,描述了柳秦二人私情;第五章又回到了现在,继续沿着从现在向未来的时间向度推进,演唱会顺利举办,而因人举报假刘天王事件,柳永却被公安机关带走了;走一步退两步,第六章至第十五章,小说一下子回到了柳永与田月月在金陵艺术专科学校的恋爱故事,柳永移情别恋,与月城大酒店老板吴梦月相互利用,财色交易,共同策划月上柳梢歌舞专场演出,吴梦月因柳永和田月月当着自己的面明定终身而嫉妒心起,告诉了田月月自己与柳永的苟且之事,拆散了一对金男玉女,歌舞专场演出失败,田月月不知去向;第十六章转回到了奔向未来的故事链条上,接着第五章的结尾——柳永被公安机关带走继续叙述演唱会的善后事宜,秦晓月出马应对省文化厅专题调查组;第十七章是柳永人生道路的又一转折。柳永要告诉秦晓月姐,决定从秦姐的生活里退出来,离开月城,去南方城市深圳寻找初恋情人田月月;最后的第十八、十九章叙述的是柳永寻找爱情的波折和赎罪过程,而最终则是寻而无果,有情人终不成眷属。

          如果说《月城之恋》和《相逢何必曾相识》主要凸显了《百年孤独》叙事时间模式中的张力趋势,形成了小说叙事的双线张力结构(以下简称张力结构),那么,《冤家》和《谎媒》则主要凸显了《百年孤独》叙事时间模式中的闭合趋势,其叙事过程皆受轮回时间模式的支配,形成了小说叙事的轮回结构。小说《谎媒》中的谎媒故事只是小说的一个引子,而非小说的主体部分,小说的主体不是谎媒,而更像一幅乡土风俗画,描述了香河人一年四季日常的劳作、生活场景。他们祖祖辈辈在自己的土地上生生不息,循环往复,自给自足。小说中的主要人事纠葛,情爱、欲望故事发生在几家人之间,依照乡土伦理和风俗习惯在自由自在地循环运行。柳家的柳春雨与三奶奶家的琴丫头相爱而不能相结合,陆根水本来与支书家的水妹订婚,但却娶了琴丫头,等等。

          《谎媒》里的爱情、诞生、死亡、结婚、劳动、饮食、年岁、节庆等田园诗般的生活是与自然统一的,香河艺术世界是一个天人合一的审美世界。生命的成长顺物自然,生活的节奏应和着自然的节拍。从时间视角来看,在《谎媒》中,时间是随着春夏秋冬,周而复始地流动的,冬去春来,年复一年,旦复旦兮。

          具体而言,小说时间开始于农历初夏,正是棉花田间管理的时节,柳春耕和柳春雨兄弟两人在地里给棉花打药,由此引出了谎媒故事。五月一到,端午节就到跟前了。香河一带,家家烫了碧绿的粽箬,忙着裹粽子;八月仲秋,年底欲办喜事的开始追节;秋季大忙以后,闲下来的人料理自留地;一入冬,就开始了挑土挖河;春节前后,一对对新人喜结连理。小说时间到此为止完成了一个春夏秋冬的循环。在时间的轨道上,香河人的生活也运行了一个周期,完成了一个轮回。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春种秋收,生生不息。

          冬去春来、阴阳交替、生生死死等等都是时间的轮回,生命展开的式样,一种存在形式。小说《冤家》在时间的具体内涵、节奏、徐缓等方面与《谎媒》不尽相同,但其内在的时间意识、时间模式是一致的,轮回时间结构同样也是其叙事结构。《冤家》的主题与古老的复仇母题相关。在常见的杀父之仇必报,夺妻之恨必还等故事中,实际存在着一个复仇的轮回。《冤家》在叙事过程中,也是依据轮回时间编织的一个复仇故事,是张富贵以下一代儿女为手段企图实施的对上一代人陆巧英和刘德根的报复。张富贵与刘德根是一对冤家,情敌,而张玉香与刘嘉宝是一对小冤家。按照轮回时间结构叙述的故事却没有达到复仇的目的,反而成为对朦胧爱情的赞美,从而解构了复仇母题。

          小说家追求叙事时间的变化,不只是想在艺术技巧方面有所突破,玩个花样。存在就是时间。小说不同的时间结构是作家认识世界、创造艺术世界不同视角和不同方式,折射着不同的世界观和艺术趣味。追求叙事时间的拓展和多样化,是作家追求扩大艺术空间,实现艺术突破的表现。中篇小说集《香河四重奏》运用的张力结构轮回结构也不只是刘仁前小说艺术形式的突破,它别有艺术功能和意味。

          首先,小说时间结构是一种意义生产结构。张力结构以现在为基点,向两翼展开。故事情节也走向两翼,两翼之间若即若离,形成张力。时间结构实际上成为人物二重性格的矛盾形式,一种意义结构,形式含蕴着思想的重量和意味。在柳成荫身上,作为官员的公共性品质,如理性、老练、果敢、上进、勤勉、亲民、平易近人、正直、目光长远、廉洁等主要依托从现在向未来的时间和故事展现的。在去俞垛镇调研,决定实施黑高荡开发工程,多次去工地视察指导等情节里,读者看到的是一位目光长远、敢作敢为、为民服务的基层干部形象。而作为情人、子孙和丈夫的私人品质,如孝顺、热烈、深情、柔软、伤感、苦闷等则主要通过从现在向过去的时间和回忆里获得了形象的质感。上坟祭祖之时,柳成荫带领一家3口,献祭、叩头,感念祖先。秋天的垛田上,柳树叶子泛黄了,不时随秋风飘落下来,落在地上,落在爷爷的坟头上。柳条在秋风里吹得飒飒作响,让柳成荫心生悲意。毕竟爷爷不在了,柳成荫是多么希望爷爷能亲眼看到他所疼爱的孙子有了今天啊!一片风景乃一片心情。柳成荫眼中的这片风景成为柳成荫这位柳氏晚辈情怀。这些相对或相反的性格特征,时而对立又时而聚拢,让柳成荫成为鲜活的艺术形象。《月城之恋》里的柳永在回忆性故事话语中表现出的是单纯、热烈、任性的一面,而在成长故事中又显得执着、油滑、世故、颓废、颇有城府和一往情深。当然,如此一分为二地看待柳永的二重性格有些简单化了,因为时间的过去、现在和未来本来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现在之中聚集着过去和未来,柳永性格在明晰之中也存在着难以区分的灰色地带。

          轮回结构对于《冤家》和《谎媒》而言,同样也是一种意义结构,是小说意义生产的机制。《谎媒》在依据四季轮回时间描述香河乡土日常生活世界时,实际上是在揭示世代香河人的世界观和价值观。顺应自然时间、自然规律而生产劳作,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是他们的生活方式,顺其自然是他们的生命哲学。芦苇在风中摇曳,小河自由流淌,男女想爱就爱了。这香河世界是一个天人合一的艺术世界,是作者建构的一个乌托邦。《冤家》的主题表面来看与复仇相关,其实在上下两代人之间重复的不是仇恨,而是纯洁无邪的男女之情。刘德根与陆巧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相互倾慕之情油然而生。因情而爱,而谈婚论嫁,一路走来,自然而然。古人说的道法自然也应当包含上述意义吧。除却张玉香和刘嘉宝两个小儿女不知道的血缘伦理关系之外,纯粹从性别角度来看,他们重复的不正是上一代人的情感历程和品质吗?不正是刘德根与陆巧英轮回转世吗?《冤家》让我们再次感受了生生不息的生命力量,感受到了绵绵不绝的爱情魅力。

          其次,叙事时间是小说艺术节奏的筋骨。艺术节奏的形成建立在两个相反或相对的艺术要素基础上,是两个要素的交替前行的轨迹。阴阳交替、寒来暑往、秋收冬藏、生死轮回等现象正是自然、社会的韵律。张力结构是以过去未来为两极的,过去未来现在在《月城之恋》《相逢何必再相识》等小说中穿插、交替、分离、和合,使小说成为流动的旋律,韵味无穷。相比较而言,《月城之恋》的节奏更为急促,《相逢何必再相识》的节奏更为舒缓,而《谎媒》和《冤家》的节奏缓慢而趋于静止,在变化中显示出永恒。从轮回时间叙事中,我们发现刘仁前的小说继承和发扬了里下河派小说旗手汪曾祺小说的风格,小说倾向于散文化和诗化。小说情节在摆脱了曲折跌宕的艺术成规以后,重视叙事节奏的组织功能,把结构内在化、音乐化,成为小说形散神聚,吸引读者的法宝之一。

          最后需要强调的是,《香河四重奏》在探索叙事时间的艺术功能时,特别重视时间向度的交叉点或时间转折点,努力激发这种交叉点或转折点的艺术爆发力。从成长小说的角度看,这种时间交叉点或时间转折点往往就是小说人物的顿悟时刻,或人物命运的分水岭,或性格矛盾的爆发点,或小说节奏的波峰或波谷的极点,值得细细品味。时间是此在存在的境域。我们期望刘仁前能够为读者揭示、呈现更加丰富的时间形式和生命形式。

          (本文作者为南京晓庄学院文学院教授,本文为江苏省社科基金项目“地域文化与里下河作家群小说研究”的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