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姑苏老街小巷的纪实之旅
解锁一代中国城市的的变革密码
一、基本信息
书名:家在古城
作者:范小青
定价:58元
页数:500页
ISBN:978-7-5594-7022-5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上市时间:2022年10月
二、编辑推荐
1、作为一位公认的苏派小说大家,范小青注定要写《家在古城》。此次她选择以非虚构的形式、饱含温情且宽容友善的态度,将苏州这一个性化的城市抽丝剥茧,记录了老街旧巷和住在里面的那群人,讲述他们的成长蜕变及其与时代百感交集的代际和解。
2、从五卅路到临顿路,从北寺塔到状元博物馆。作者不惜笔墨的一一历数,使得这部作品颇有古城“传记”的色彩,让读者读懂苏州古城的前世今生,展现了纪实文学的力量。
3、在一篇篇文字里,范小青探寻了改革开放以来,苏州是如何把中国传统的东方美学在当代社会加以延伸。使《家在古城》不只是一本记录古城改造变迁之书,更是一本社会转型期的集体记忆,展现中国现代城市的老街巷变迁史,这本书关乎历史、建筑、心灵,也连接东方美学的深邃空间。
三、内容简介
作为一位公认的苏派小说大家,范小青对苏州城有独特的理解。阔别旧居54载之后她故地重游,在与当地政府、民间文物保护工作者、寻常老百姓等人物零距离沟通,边走边写,以朴实无华的语言,历数了苏州一带的老街、古迹,对城市改造的扬弃生发了深刻的思考。字里行间透露着作者对苏州浓浓的情谊,感人肺腑,仿佛是一封小女儿写给苏州母亲的情书。
四、作者简介
范小青,着名作家、江苏省作家协会名誉主席。代表作有长篇小说《女同志》《赤脚医生万泉和》《香火》《我的名字叫王村》《灭籍记》等。短篇小说《城乡简史》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长篇小说《城市表情》获中宣部第十届五个一工程奖。曾获中国小说学会短篇小说成就奖、林斤澜杰出短篇小说奖、汪曾祺短篇小说奖、吴承恩长篇小说奖、东吴文学奖大奖等。有多部作品翻译到国外。
五、目录
第一部分:家在古城
上部:同德里和五卅路
1,从同德里出发
2,到子城去看看
3,共沐德泽
4,千呼万唤始出来
5,五卅路册页
下部:瓣莲巷和李超琼
6,从大石头巷到瓣莲巷
7,瓣莲巷36号
8,砸在手里的难题
9,李超琼日记
第二部分:前世今生
1,状元府和状元博物馆
2,“天下有学自吴郡始”
3,全晋会馆之晋风徽派苏式
4,“屋比百檐”
5,“名士当年留旧宅”
6,惊艳盛家带
7,探花府和花间堂
8,探花府之成为花间堂
9,“地上本没有路”
10,“江南第一豪宅”
第三部分:姑苏图卷
上部:平江路
1,“以存其真”
2,“遂心适意”
3,“鸟鸣山更幽”
4,800年古道
中部:山塘街
5,山塘织梦人
6,《桐桥倚棹录》
7,七年后的行走
下部:遍地痕迹
8,“阊门四望郁苍苍”
9,“处处楼前飘管吹”
10,尾声
六、本书试读
1 从同德里出发
2021年3月15日,初春的一个早晨,太阳已经出来了,天气微凉。微凉中浮动着一些陌生而又熟悉的气息,让人心生感动。
就是早春的那个早晨的那一刻,我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6号那扇门。
确切地说,是苏州市姑苏区五卅路同德里6号。
是普普通通的暗红色的木门,对称的两扇。如果有兴趣看一下象形字中的那个“门”字,就是这个大门的样子了。在从前的文言文里,两扇的称“门”, 一扇的称“户”,合起来就是“门户”。
暗红色不是木门本身的颜色,它是一层漆皮,漆皮包裹着木门。大门下端的漆皮有一点点剥落,露出了里边的已经非常陈旧的土灰色的木头。我蹲下去,认真地看了几眼。
也许是松木,或者是水曲柳,总之就是一扇很普通的大门,和许许多多普通的木门差不多,简洁的,看起来并不很沉重。
但是其实,我知道它有着十分的重量,这个重量,是时间,是历史,是生命,是人生的路,是路上的风雨路上的故事,它是一切的一切。
门的中间,有两个铜色的门环,底座是普通的圆形底座,不是那种很讲究的带有寓意图案的精美铸造的门环。
门环的底座也称为“铺首”,通常老宅大门上的铺首会是椒图、狮虎、龟蛇之类的,取“神兽护宅”之意,并且还可以彰显主人身份。人们曾经尤其喜用椒图,传说它是龙生九子之一,性格孤僻,封闭自己,极不喜欢其他生物进入自己的巢穴,这样的性格用来守门真是再好不过了。
但是这里没有。同德里6号的大门上,是很普通的铺首。“铺首衔环”的那个“环”,也一样普通,就是两个已经昏暗的铜色的圆环——但是你细细打量,静静地听一听,就知道了。在这普通的昏暗之中,正绽放着时光的年轮打磨出来的光彩,你能听到它在历经风雨后发出的无声之声,你拍打它,它或许不再清脆不再响亮,但那是一种沉闷的厚重的力量——这就是老宅的力量。
不过我没有去拍那个门环,我只是轻轻地敲了敲门。
老房子的门上贴着对联:岁岁平安福寿多,年年顺景财源广。也很普通。是一种岁月安好的普通,是一种平凡却能让人心动的普通。
这里是众所周知的民国石库门建筑群,但是因为门框、门槛都被粉刷了,我看不见曾经朝思暮想的那些石条石块,一时竟有些恍惚,在敲门等待回音的这个可能很短暂的时间里,我踩着巷子里铺着的旧条石,沿着6号往西边走了几步,我看到7号、8号那几户的门框、门槛也都被粉刷了,白得耀眼,但是再后面的几户,11号、12号等等,没有粉刷,是裸露在外的石头,旧时的模样。
一眼看得见的石库门的门框、门槛,都是粗石条,我的心突然就安静下来了。
人的心思是奇怪的、难以捉摸的,有时候,几块旧陋的石头,也可以承担一些精神的抚慰。
我回到6号门口,里边没有动静,我匆忙抬头,看了一眼门头上方,那里有一方凸叠的花形图案,安排得周正用心,处理得精致细腻,但是花的形状有些奇怪,我认不出它是什么花,有点难为情,不过没事,一会儿我就能问一问胡敏了。
门里仍然没有声音,我又敲了敲门,依然敲得很轻。我不知道和我一起过来的电视台的那些年轻的编导摄影,有没有对我的动作和表情感觉奇怪或者不解。
是的,我小心翼翼,我动作迟缓又迟疑,我心情忐忑不安,我是怕惊动了什么?或者,我是想要惊动什么,却又担心惊动出来的惊动会惊动了我一直以来都相对平静的灵魂?
里边始终没有回音。是里边没有人,还是敲门的声音太轻了?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我不想用力敲门,我也不敢用力敲门。
近乡,现在,此刻,乡愁就在我的面前,和我零距离地面对面了。
从离开这扇门,到再次敲响这扇门,整整五十四年时间。1967年1月,我们家搬离了同德里6号。
五十四年后的此时此刻,我在想什么?我的心,是被五十四年堵满了,还是被五十四年掏空了?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我只知道,这是我此时此刻最真实最形象的写照。
但是后面就没有了,没有“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没有儿童,甚至也很少有中年人青年人,这里是苏州古城的老城区,它老了,也许,只有老人可以和老城区相伴相依。
“捷步往相讯,果得旧邻里。”我敲着同德里6号的门,执着地想要见到住在里边的胡敏,她是我儿时的邻居和玩伴,在我的五十四年前的印象中,她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屈指算来,她也过六十了。
在远去的这五十四年中,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回去,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回去,我曾经熟读了许多关于“回去”的句子,“十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在过往的时光里,我并没有很多机会再去走五卅路,如果有机会,那也是我特意绕着道来走的,走五卅路,然后再特意绕进同德里以及隔壁的同益里,看它们一眼。
只是每次来,我都是悄悄的,快速的,甚至感觉是偷偷摸摸的。我是在害怕?我害怕什么呢?我怕它认出我来,我怕它怪我几十年都不回来看望它,我怕它已经坍塌已经破败到我无法相认了?我怕它已经换脸换得完全不是它了?
几十年里,我偶尔走过的时候,门是关着的,我始终没有敲过那扇门,更无法朝那扇门里张望。
谁曾料想,后来却因为一部电视剧我从屏幕上看到了我家老屋的全貌。2019年播出的《都挺好》,真的挺好。
这就是它,我在同德里的家,就是一直留在记忆深处的它,今天仍然是那个样子,仍然是我童年记忆中的同德里。
《都挺好》播出后,同德里很快就成了网红打卡点,每天有好多人去看它,在小小窄窄的巷子里,大家踩着旧日的时光,寻找着今天的新鲜。
和我一样激动一样感慨的,还有我的哥哥范小天,以至于过了没多久,他拍电影《纸骑兵》的时候,就找到了同德里6号。
那一天范小天走进了同德里6号的天井,我不知道他的感觉是恍若隔世,还是如在平日。他也许正在琢磨着自己内心的纠缠和波澜,忽然听到有个声音在说,你是范小天?
纯正的苏州话,清脆的苏州音,让范小天打了一个激灵,他反应够快,立刻就认出了儿时的邻居妹妹,说,你是胡敏。
她是胡敏。我们儿时的邻居,二楼紧隔壁。她还住在这里。
“你是范小天”这几个字,在五十多年以后说出来,间隔了这么长的时间,人与人的关系还能再续上,什么是历史的重演?什么是不可控的人生?什么是老旧古城的坚守和迎来新生?
我是后来才从范小天那里,得知了胡敏仍然住的同德里6号。在五十四年的漫长的时光里,儿时同德里的许多小朋友,偶尔我们也会在人生道路上相遇,我们也会相互听到一些简单的消息,但是这些偶遇、这些消息让我知道,大部分,甚至绝大部分的他们,和我们一样,早已经离开了同德里,早已经四散在茫茫人海之中了。
而现在,几十年未曾离去,始终留住在同德里的胡敏,简直就是仅存的奇葩了。
好在,今天我终于来了,现在我和胡敏的距离,就是门里门外的距离了。
可是门里一直没有动静。最后我们终于确定,里面没有人。于是我们去往下一家,7号,也就是《都挺好》里苏明玉的原生家庭,我这样说,是打破了生活与艺术的边界,混淆了真实与虚构的概念。我是故意的。
那个门洞里,有苏明玉的许多记忆,也有我的许多记忆。
不巧的是,7号的门,也未曾敲开,苏明玉已经不在她小的时候了。当初我有个小学同学,后来他们家和我们一样,全家下放到苏州地区的吴江县,但是没在同一个公社同一个大队,就此别过,再无音信。
有意思的是,兜兜转转,几年后我们又同时转到了苏州吴江县的县城,我们在县城里又相遇了,又成为吴江中学的高中同届同学,再后来,他竟又成为我哥哥在吴江轧钢厂的同事。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他小时候叫许小进,长大后叫许进。他家也早已经不在同德里7号了。
那么就去8号吧。
同德里的房子,并不是苏式的老宅子。苏式老宅的特点:错落有致、鳞次栉比,它们统一于粉墙黛瓦、临街枕河的苏宅的总体风貌,却又参差出各家各户的根据各自的经济条件、生活要求、审美眼光等等不同的原因再因地制宜而独立出来的别致住宅,无数的大宅小宅、深宅浅宅,组成了苏宅的总体样貌。
同德里是苏州老宅中的另类,它是一组民国建筑群,外观厚实气派,既有几分洋气,又不失江南韵致,庄重严谨,也不失人文特色;它既是中国传统风格的传承,又吸收了西洋建筑的某些特色。在一座古老的城市中,它以另一种形态和姿势,凸显出浓郁的地方特色,算得上是从传统走向现代的过渡阶段的住宅建筑代表作。
同德里的所有住宅,户型大小和格局也不是完全一致的,但它们十分鲜明地以组团区分开来,比如同德里北边这一侧,从巷子口的1号到5号,是一个团组,统一户型,然后第二团组,是6号到巷尾的12号,又是一种户型,这一组一组房子,格局一致,样貌相同,基本没有差别。
当然,到了后来,一定是会有差别的,因为世界变化了。世界变化了,差别就产生了,但是这种差别,没有改变同德里的整体风格,它们发生在每一个门洞的内部,而且,即便在内部,它们也不可能发生比较重大的甚至是整体的变化,它们只能是小小的有限的改变,螺蛳壳里做道场,虽然十分形象生动地反映出苏州老百姓的住房情况和生活习俗,但它毕竟只是一句夸大其词的俗语,真正的螺蛳壳里,只有一小坨螺蛳肉。
所以,走在同德里的一眼望到底的巷子里,是看不到这种差别的。同德里,自始至终,都是有条不紊、整齐划一的样子。
就像现在,2021年3月15日的早晨,我想走进同德里6号,没有进得去,7号也没有进去,我就到8号来了,反正它们都长一个样,妥妥的如假包换的民国风、民国范。
后来胡敏告诉我,虽然后来《都挺好》热逐渐消退,但是仍然有游客会来同德里走一走,来同德里拍婚纱照的也仍然不少。不过现在我还没有找到胡敏。
我们从6号敲门敲到8号,8号的门其实不用敲,它虚掩着,我心头一喜,轻轻地推了一下,就看到了站在天井里的徐阿姨。
看到了徐阿姨热情的笑脸。
其实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她是徐阿姨,我不知道她的姓名,不知道她和她家的任何情况,我只是看见她住在同德里8号。我进门的时候,有点慌张,因为电视台要进去拍摄,要去打扰人家,还不知道一向敬业的电视工作者们今天又会是多么敬业多么挑剔多么疙瘩,他们经常是旁若无人地进入别人的家里,完全把别人的家当成自己的工作场所,可那也确确实实就是他们的工作场所呀,这是我早有领教多有领教,甚至是多受麻烦的。只是,无论怎么麻烦我,也就那么着了,现在却是要通过我去打搅别人,我是于心不忍的,我还没有来得及想好怎么跟人家套近乎打招呼,寒暄的话也没来得及说出口,徐阿姨却已经抢先说了,进来吧进来吧,随便看。
原来,这一两年时间里,她早已经习惯了同德里和她的家以及她自己被大家轮番观看了。
紧紧跟在我身后的摄影和编导们,已经急急地拱进了天井,一进来,他们的职业的专业的眼光就四处开刷扫射了,我却还在心心念念想着怎么和徐阿姨说明一下情况,这时候我听到了一声询问:你阿是范小青?
纯正的苏州话,清脆的苏州音,和范小天在6号听到的一样的声音,我顿时又惊又喜,我顿时以为,她是另一个胡敏,我以为她也是我儿时的一个同学或玩伴。我赶紧问她是什么时候住到同德里的,徐阿姨说他们家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后搬进来的。
她不是胡敏。
但她也是胡敏。
我在想,徐阿姨的童年,虽然不是在同德里度过,但一定也是在苏州古城的某一条巷子里。
因为那个时候,苏州除了巷子,还是巷子,苏州曾经,只有巷子呀。
只有巷子的苏州,才是真正的苏州模样,才是独一无二的苏州模样。
那一天的拍摄任务比较多,我们在同德里8号,只能扫几个镜头,来不及细谈,我没有能够和徐阿姨多聊几句,甚至没有来得及也没有好意思问她姓甚名谁,怕过多地打扰人家。
电视工作者们真是敬业,没有哪一次他们是不敬业的,他们拍拍拍,拍拍拍,我心里一直在催促他们,你们快点你们快点。可是他们不会“快点”,他们走进这样的老房子,就像是走进了宝库,他们拍摄老宅里的镜头,哪怕是一个普通的灶台,哪怕是一件老旧的家具,都像在拍摄珍稀的宝贝,拍了又拍,拍了又拍。狭窄而破旧的楼梯,踩上去吱嘎作响,他们爬上去又爬下来,爬下来又爬上去,那个小阳台的小扶梯,小到一个人上去都要侧着身子,但是他们照样扛着大大的摄像设备,上去了。等到拍得差不多了,大家下来,应该准备撤离了,可是他们想想又不尽兴,还不过瘾,又再上去,就这样上上下下地折腾,我很担心徐阿姨嫌烦,小心地看了看她的脸色,她却一直是笑眯眯的,十分自然,好像这也是她的日常的正常的工作似的。
据说《都挺好》播出后的第一个清明小长假,同德里一天的人流量就是几千人,要知道,同德里是一条小巷子,宽2米,总共长250米,用老苏州的话说,这么多人轰过来,吓煞人哉。
同德里的徐阿姨们,见识得多了,已经习以为常了。
可是我没有习以为常。那一天,我的心情一直激动着。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我又回到了同德里,它还是旧时的模样,又已不是旧时的模样,从视觉上看,它肯定是变小了,可是从心理感受上,它却又是宽阔无边,它包容了时间和空间,它刻记了我们曾经丢失过的岁月和岁月里的无数的故事和人物。
我无法确切地说,如果不是拍摄需要,那一天我会不会这么长时间地待在同德里。我是只知道,2021年3月15日那一天,因为拍摄的原因,我在同德里,细细地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地观察了我的同德里,重新沟通了我们之间的交流,我和我的同德里,我们确认过眼神了。
曾经的6号,和7号、8号等等号一样,二开间二层楼,一扇大门里,两层,大约有一百平方米的住宅面积,在我残存的儿时的记忆中,这里的每一个门洞里,住了三四户,甚至五六户,要不然,为什么我的印象中,我会有那么多的同门邻居,有那么多的同德里小伙伴呢?在6号,除了胡敏家,还有和我小学同班的戴同学,他家有四个兄弟姐妹,有父母亲,还有一个他父亲的妹妹,苏州人应该是喊嬢嬢,但他们家不是老苏州,小孩喊她“小伯伯”,那个“伯”他们喊出来的是“白”,娘娘成了“小白白”。戴同学的“小白白”从老家农村来苏州,在戴同学家帮助他们做家务,有一次我看到“小白白”嘴里塞满了东西,我问她吃的什么,她紧紧地闭着嘴,就是不肯张开给我看,但是她后来拗不过我的执着,把嘴张开了,我看到里边是满满一嘴的生米。
戴同学是他家的老三,记不清是他家先搬走还是怎么的,楼下还有一家姓周,
二男一女三个孩子,女孩和我是小学同学,我记得她叫小波,但是我又知道小波是她的小名,可惜她的大名我一直没有想起来。在写作《家在古城》这个漫长的过程中,我一直在设法打听周小波,但是始终没有她后来的确切的消息。关于她的消息,还是我多年前偶尔听到的,她家也和我家一样,全家下放了,到了太仓的农村,小波嫁了农民,后来全家回城了,但她留在农村了。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不是准确,也不知道后来小波的人生还有什么变化。
她湮没在往事中了。
许许多多的人都湮没了。
当然,这只是从我的角度看小波,如果从小波的角度看我,也是一样的湮没。
我无法预料,在往后的岁月里,还有没有可能和小波相遇。
6号一楼靠北最里边还有王姓一家。至今我也不敢想象,那一个不大的门洞里,怎么会住得下这么多的人家。王家的孩子比我们大得多,个个人高马大,即便民国建筑本身比较高大,但是那些长大成人的大哥哥大姐姐,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他们是如何蜷缩在那些狭小的空间,是如何被夹扁才得以在人缝中生存的。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也会偶尔碰见一些住过同德里的人,他或她,他们会告诉我,他们家住在几号,这是我印象中缺失的一块。在我的印象中,那一个门洞里,住的是另外的人家。空白就这样填补了,同时也更确认了一个事实,如同苏州的许许多多老宅一样,同德里的老宅里,曾经也是人满为患,户连着户,人挨着人,没有空间。
这个稀罕的“空间”,在2021年3月15日这天我走进徐阿姨家的时候,终于感觉到了它的存在。现在的同德里8号,是徐阿姨一家住着。虽然其中还有一小部分房子是别人家的房卡房,但是那户人家不住,房屋一直空关着,所以现在的8号,只有退了休的徐阿姨和她的先生,还有徐阿姨99岁的老母亲三个人住着。
同德里这个地方,出脚方便,生活简易,苏州人人知晓的大公园就在巷子对面,几步横穿五卅路就到了,同德里、同益里的居民可笑称它为自家的后花园,甚至还有人说,这比自家的后花园好,自家的后花园还得自己打理,这个后花园是政府负责打理的。苏州的体育场也在旁边,附近有两家大医院,有菜场,有商店,有亲切又熟悉的生活烟火气。
许多年来五卅路一直是有机动车通行的,虽是单行道,车流量却不小,奇怪的是许多年来它始终是安静的,同德里也好,同益里也好,其他里弄也好,五卅路这一带的民居一直是闹中取静,没有车水马龙的喧嚣,没有纷至沓来的闹腾,即便在同德里成为网红打卡处,熙来攘往、门庭若市了,也仍然没有令人心烦的躁气,它始终就是那个样子。
这是一个奇特的现象,这是子城的定力吗?是这个位置上曾经的过往的历史的重量平定着后来的轻浅和浮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