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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振亚:新时期江苏诗坛概观

        2013年05月26日 17时28分 

        罗振亚(南开大学文学院教授,评论家)

          江苏一直是新诗之乡,这里不仅走出过卞之琳、辛笛、唐祈、杭约赫、闻捷等诗歌大师,而且数次聚焦全国诗歌界的目光。20世纪30年代沈祖棻、程千帆、孙望、吴奔星等的新古典主义探索,使南京和北京、上海形成诗坛的鼎立三足;80年代南京的“他们”诗派以生命意识、语言意识的双重自觉,更被公认为“第三代诗”的领军群落。新世纪的今天,江苏诗坛仍有许多可圈可点之处。

          客观地说,当下的江苏诗坛已形成一种相对理想、健康的生态格局。给人最直观的感觉是诗人辈出,抒情阵营壮观。远有丁芒、忆明珠、沙白等笔耕在先,中有黄东成、王辽生、孙友田、赵恺、邓海南等紧随其后,近有孙昕晨、车前子、丁可、小海、朱朱、代薇等中坚坚持,后有“新生代”马永波、黄梵、李德武、马铃薯兄弟、庞培、陈傻子等打拚,再有许强、纯子等更年轻的新人崭露头角。称得上是五代同堂,交相辉映。可喜的是多数诗人都能视诗为神圣的精神家园和生命意义的寄托形式,严肃而有尊严地写作,整体上做到了题材阔达,手法繁复,时代与个人谐和,传统与浪漫兼有,质朴与空灵并存,相互间“和平共处”,姚黄魏紫,各臻其态,众语喧腾。

          具体说新世纪的江苏诗歌至少有几个清晰的审美流向:

          一是诗人们有策略地全方位“及物”。他们普遍认为诗歌不能做空载的列车,所以基本上都能注意协调诗和现实的关系,从内视点的出发,表现日常生活中的境遇和感受,用“此在”处境和经验,规避乌托邦和宏大叙事。如果说当年朱文的《让我们袭击城市》已触及生活最细微的皱折之处,不乏异化痛感的心理咀嚼里不乏人性的温馨,日常生活表象“资料”的自动敞开即透着平淡而丰满的诗意光芒,是对当下现实的一种“深入”;那么一直迷恋于当下场景抚摸的朱朱,则体现了“深入”的另一个维度,即回归过去的现实即传统题材和精神。组诗《清河县》中的《武都头》影视场景是传统的;但文学灵感是创新更是重组的思想观念,仍使作者窥见了“被观者”的思想动机,触及了武松对潘金莲既“爱”又“恨”的隐秘矛盾的性意识和性心理,又现代味十足。在贴近生活方面《扬子江诗刊》有很好的导向,它在走纯抒情的路子同时,最注重的就是就是以民生题材为主,刊发富有洞察力的现实主义之作;至于在汶川地震、奥运召开之际,江苏诗坛更以“行动”的力量,书写民族的大悲大喜和深挚的人道主义情怀,切入了国家的灵魂和人性的深处。

          二是致力于艺术技巧和思想深度的打造。江苏诗人与诗歌本质相一致的生活、写作方式,是令非常认可的。他们不像四川、广东等省诗人那样有强烈的群体意识,他们好像对诗歌创作和文本之外的意气之争、唇舌之战不感兴趣,所以在盘峰论剑、衡山比武等诗坛“事件”中找不到他们的身影,甚至他们对时尚和流行的写作风气也保持足够的距离和警惕。新世纪后,他们更多的是参悟写诗、读诗乃寂寞的个人化行为本质,淡化打旗称派的狂热,钟情于艺术自身品位的经营和提升。尤其是那些优秀者更意识到,不论到什么时候诗歌创作都必须靠文本说话,因此努力使写作日趋沉潜,在诗的本位上专注于写作自身,沉稳内在地多方寻找诗歌艺术的可能性。这种方式和状态使江苏诗坛没有轰动性的大举措,也少速荣的诗人和诗作,但却沉潜为一种成熟的艺术风度,保证了诗歌和诗人不会速朽,留下了一批质量上乘的文本。如知识分子气十足的马永波,那种灵动机智的情思经验、客观化的呈象状态,尤其是质感纯粹的出色的语言感觉,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像《电影院》《幸福的蒸气》等诗,或通篇运用小说笔法,客观场面、心理活动、解剖评论搅拌,情节、细节、氛围兼俱,有种非诗体的芜杂,童年性觉醒的意识流遐想和自言自语的独白,使文本更近于散文随笔和小说的路子;或在有关大姐的事态的转换和流动中,把作者温暖而感伤的情感传达得客观内敛却悠远异常,节制而智慧。内敛严谨的黄梵写下的作品多具有较高的艺术品位。以道义和良知的担当尖锐地介入社会病态题材视域的《坠落》《灰色》《二胡手》,就昭示了他善于摄取其他文类优长、处理复杂微妙生活与情感的强劲能力。虽然他从不在诗里炫耀自己的渊博和深邃,但厚重的知识底色仍使他的作品逸出了一般性情感写作的苑囿,在简隽的表达中俘获了一种直指人心的力量。并且不论是马永波、黄梵,还是比他们年长、年弱者,都积极探寻诗歌的本质,通过对生命、人生、宇宙等抽象命题的凝眸,在以往被奉为圭臬的抒情说的基础上增添着新的理性内涵,如纯子的《一切未遂》即多含感情因子,但在情感流脉底层蛰伏着想象力对知性的追逐,注重个人经验和对人生看法的发现,“在人生的中间站/我偷生,未遂/欲死,也未遂”,它是作者的一种心得:在永恒的世界和命运面前,渺小的人能力有限,有时美妙的幻想与邪恶的阴谋都无法实现,甚至主宰不了自己的思想、动作与生死,未遂乃人生常态。无形中敦促着诗歌走向了主客契合的情思哲学境地,强化了思想的穿透力。

          三是通过多元化的探索,使90年代以来的个人化写作落到了实处。一般说来,和北方的理性粗犷相比,江苏诗歌虽然不无吴野《孙中山》似的大气磅礴之作,但更多的时候则满溢着浪漫和才情;只是每个诗人又不在风格上求同,而有着自己个性追求的“太阳”。如从代薇的《可能》《钟声敲响》等诗中,我读出了她以超凡的想象力重构世界、经营自足心理空间的努力,悟性高妙的陌生化句子,跳脱轻盈的思维转换,以及内里紧张而节奏舒缓间的张力,完全不能用惯常的语法、情感标准去阐释,这使她的诗貌似清水,实为深潭,氤氲着一股神秘而美丽的气息。从子川的《重读寓言》、《总也走不出的凹地》《时光流转》等诗里,我读到了江南的柔美和精巧,但他仿佛有四两拨千斤的功力,其诗歌绵软的忧伤调子,承载的竟是生和死等颇具哲学硬度的体验和顿悟,举重若轻,婉约而又超拔、深邃。从丁可的《哼着小曲儿的农发妇》《母亲的专列》等诗里,我似乎听到了农村四季的生长和土地拔节的声音,它们好像是从土地里面直接生长出来的精灵,朴素的语言态度,简捷的传达方式,径直走进了农民悲凉的命运内核和沉郁的情思旋律,完全超越了那些只为乡土画像的浮光掠影的吟唱。从小海的《田园》《村庄》《平原的日子》的系列村庄建构,我相信它们已经饱具形而上的精神意义,他对乡村世界执着抚摸的浪漫情怀,在90年代乃至当下的很多人看来是背时的,但我以为那恰是他的价值所在,他守住了现代异化社会里的精神清洁,其宁静、恬淡、本色的写作态度对诗界也不无启迪。再有胡弦的诗精巧奇诡,寄寓含蓄;朱朱的诗内敛严谨,冷寂而孤傲;沙白的诗静穆泊淡,韵味绵远;车前子的诗怪诞睿智,常出人意料之外……它们多色调、多风格的对立互补,增加了江苏诗坛肌体的活力和绚烂的美感,是个人化写作彻底到位的体现。

          我个人以为,看一个地域、一个时代诗歌是否繁荣的标志,应该视其有无相对稳定的偶像时期和天才代表。检视当下的江苏诗坛,可谓群星闪烁,十分红火;但艾青、穆旦一样的拳头诗人还未闪现,在常态中前行的江苏诗坛离真正的繁荣还有一段距离。好在江苏诗坛已经开始正视这种大诗人匮乏的现实,何言宏、姜耕玉、马永波、傅元峰等批评家已经开始着手于理论建设,同时江苏诗坛自己的阵地《扬子江诗刊》开放而大气;所以只要诗人们能够在及物的基础上,提升思维层次,注意自娱性与使命感的平衡、精神和艺术的同构,构筑感性与理性契合、情绪与智慧交汇的诗歌本体,江苏诗坛就会像江苏的经济地位一样,进入全国排头兵的位置。

        文章来源:江苏网络电视台 责任编辑:程家由 【打印文章】 【发表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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