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也促使我国的诗歌步入历史性的转折期,对“五四”之“罢黜旧诗,独尊新体”来了个“否定之否定”,传统诗词复苏,发展迅猛,一跃而与新诗并峙,成为当代两大主流诗体之一,这是合乎事物发展规律的。中国诗歌总体在经过质的突变后,也同时开始了新质下的量变运作,以迈向更高层次的质变。以辩证唯物史观考察20多年来诗坛的量变,我们可以看出如下的发展形态:
一、整体观念已逐步形成。新旧体诗已不再相互对立、各自为政。从全国到地方所有的诗刊诗报几乎一致地承认、尊重两方的客观存在,都匀出篇幅接纳了双方。2005年4月号《诗刊》刊出顾浩同志的5首自度词,索性删去词牌,和新诗同样分行排列。上述状况即使在10年前也是难以想像的事。
二、新旧体诗各自内部的矛盾运动充分发育。新旧体诗各有优长与缺失。新诗的主要缺失是否定民族审美传统的继承,旧体诗的主要缺失恰恰相反,是漠视诗应现代化。因此20多年来,在新诗范畴发生过多次民族化与西化之争,具体表现为对于朦胧诗、新潮诗、先锋诗的多次争论。旧体诗范畴的固守传统与革新主张的争论至今也未停歇。这合乎事物发展的内在逻辑,因而是正常的、健康的,都各自推动了新旧体诗的自我振拔、自我完善。在这样的基础上,才自然地产生了下述现象。
三、新旧诗互融互补的接轨与创建新体诗歌的观念逐步形成,影响逐步扩大。新旧体诗经过各自的内部运动,经过自我完善的探索,不少人认识到,新旧体诗的优点和缺失恰成互补之势。要深化诗词改革和新诗的发展,食古不化和食洋不化都是自绝之途。只有矛盾的双方相互靠拢、相互吸纳,才是最科学、也是最现实最便捷的方法,也就是要创造民族化、现代化、大众化,能为当代人民大众所可能、所乐于接受和利用的新体诗歌,只有这样的诗才可能成为未来的主流诗体。
四、创建新体诗歌是一个长期过程,必须经过探索实验,百花齐放,群众筛选才能逐步定型。可喜的是,现在新旧诗界都有不少有识之士或早或迟地投入了新体诗歌的试验性创造活动。新诗界出现了八行体、十六行体、新词等;旧体诗界也出现了新古体诗、自度词、自由曲、歌体诗、新声体等等。有的是个人探索,有的已建立了研究和创作组织,并出版了专集。不少诗刊还专辟了新古体诗词栏目。风起青萍之末,已具万里云飞之势,影响正迅速扩大,踵接者几遍乎天下。
以上观点,我曾请教过许多老前辈。如原江苏省副省长汪海粟、广东省省长刘田夫,以及老作家、上海市委书记、原新四军华中建设大学副校长夏征农和老诗人、学者程千帆教授。他们都认为我的观点与他们不谋而合。夏征农当即为我时任主编的《江海诗刊》题词:“为建立新的中华诗体而努力!”(1988年11月28日)程千帆在他的一篇序文中欣然写道:“新体与旧体的相互排斥甚至咒骂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它们之间的继承、渗透、融合终于接轨的时代,即将或已经到来。”(1994年5月)江苏省委原副书记、江苏省文联主席、诗人顾浩同志更是积极进行新体诗歌试验的先行者之一。
我和顾浩同志正因为诗观一致时有交往。他身居高位却如此热爱诗词固已不俗,而又心怀诗歌全局、早有理性颖悟、敢于突破创新,其胆识更使我心怀敬意。他和拘守陈规的文本主义者不同,不畏讥嘲,几乎一开始诗词创作就伴以突破。旧体诗词是以强化音乐性为其形式艺术特征的,包括平仄律、韵律和体式结构三种因素。顾浩偏爱词,尤其是中长调词,大概觉得长短句体式形成的内在节奏感,较齐言体诗多彩。他重视韵律,认为无韵则不成诗。而对平仄律,则认为贯气已足,自成节奏,可因势制宜,不必拘守。用其词牌,利其体式,重视韵脚,突破平仄,这就是顾浩同志长期以来坚守的创作模式。他已经出版了5本这样的词集,创作了260多首新古体词。
最近他来电话,大概刚放下笔,豪情未尽,语调铿锵,为我朗诵了他的新作《沁园春·登高》。急索观之,果然颇有气势。细析之:
1、高视角、大概括。远视八荒,思通今古,是客观时空的交叉凝集,是诗人情感的高度升华,是这两者的互倚、互融、互彰、互发。简言之,就是在时代、世象的大背景上,畅抒诗人的襟抱。这种诗较难写,把握不好往往徒托空言(概念)。写作此类诗重在作者须注入真挚性情、强烈气概,使全诗贯气,气贯则神流,修辞锻句犹在其次。顾浩此词以气胜。这也是顾词一贯的风格。
2、托物象以抒情,意与象合。这是写诗的基本法则,写这类高视角、大概括的诗尤须如此,如全是概念堆砌就不成其为诗了。顾浩此词前半阕写祖国一派壮丽河山,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的辉煌景象;后半阕写千百年来中华民族团结奋斗,特别是建国前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28年艰苦卓绝的英勇奋斗,还有最后三句写中华民族的必然崛起及伟大祖国的美好前程等等,都从物象着笔,天地云空、山川城乡、珠峰狂澜、龙腾霞翻……无不以意用象、以象伸意,通篇洋溢着强烈的爱国主义情感。
3、动势行诗。天地万物无不处于运动之中,这是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质之于诗亦当如此。托物抒情就应以意驱象,使物象事象运动起来才能出神、才能有气,气贯神流,才能有利于共性感情的个性化抒发。因此,写诗要用好动词,强化动势。以此观点去看顾浩此词:开篇一句“手抚祥云”,不仅生动地描绘了自然空间的高度,而且形象地展示了精神境界的高度,这比单纯的“祥云掩拥”之类的客观描写高明多多,原因是有了动作,有了意的驱动。观全词:游、立、奔、堆、铺、攀、涌、欢、洒、扬、挽、红(形容词作动词用)、凝、读、悟、腾、翻,差不多每组句子都使用了卓有力度的动词,使得全词鲜活灵动,从而气足神完、势充力贯。正由于他娴于此道,诗词才能达此境界。
附带建议顾浩同志,希望他在已经达到的创新基础上继续努力,在体式上进一步解放自己,不去拘守旧词牌,写得更自由一些,岂不更便于发挥上述艺术特色吗?以其才力,我认为顾浩同志完全可以为新体诗歌的探求作出更大的贡献。
来源:文艺报
附:沁园春·登高
□顾 浩
手抚祥云,目游神州,天阔地宽。看凌空傲立,祖国千山;激浪奔流,华夏万川。城镇堆绣,乡村铺锦,珠巅巍峨竞相攀。新潮涌,正盛世日月,人间合欢。
如今炎黄梦圆,知洒了多少血与汗?忆风狂雨恶,同心扬帆;墙倾楼摧,协力挽澜。二十八年,历尽艰辛,红遍塞北和江南。更凝远,我读峰悟水,龙腾霞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