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神话》收录了智民的十四篇报告文学。除了成篇于2000年1月的《撕破中国足球这张脸》,都是上个世纪最后十一年间的作品,以最早发表的《人和房子》计,距今已历二十届寒暑。“新闻性”是报告文学特质的传统诉求,也决定了读者的阅读期待,这不能不使作者结集出版这部书时,首先面临了一种无可规避的挑战:他的“报告”在何种意义、何种程度上能够把新鲜感、动人性保持并激扬于阅读之中?
这是我接触书稿时的疑虑所在,读完全书之后,想要说的话也集中到了这一点上——《江南神话》的创作实践,恰恰令人满意地回应这一“挑战”,很可以说,对于报告文学生命活力行之久远的可能与途径,这本集子从普遍的意义上给出了某种启迪。
在我看来,报告文学因“时过境迁”而寡薄了意味,大体缘自注重“报告”而怠慢“文学”。文学的关注归根结底是人的关注,文学的发现归根结底是心灵和精神的发现;文学性的流失,多在于作为文学重心的“人”被事件的完整性、轰动性所掩盖。智民作品的一个突出的特点,正在于叙事中一无例外地以人的思想、行为方式,以人的心灵体察以及人生的深层依托为聚焦点和生发点,成就往往为报告文学所忽略的鲜明的“形象塑造”。艺坛怪杰胡立德(《江南艺丐》),能工巧匠朱夏霖(《一个乡镇企业家的科研传奇》),宛若“魔法师”的房屋开发者黄坤生(《安居之路》、《忠诚》),创造“江南神话”的王震天(《江南神话》),乃至卷入轩然大波的胡建明(《撕破中国足球这张脸》),锒铛入狱的肖月萍(《为了营救在押的情人》)------差不多都以其曲折的经历和独特的性格各各构成“这一个”,于性格的临事中演绎生活真谛和生命活剧,让读者充满兴趣、伴和思索地进入斑斓驳杂的生活与多姿多彩的人生。在这里,人的把握跟文学要义的把握是一致的,当作家完成了主人公的展开和透视,当主人公们的行状借助那些灵通的叙说和精当的议论进入艺术的铺排和扼要,文学的恒久魅力并深长意味便得以不绝如缕地隽永释放。
先前读到智民的一些小说,感受到他是一个人文情怀厚重、社会意识强劲的作家,读这本选集,再度动情于他对现实的关注和热忱。如果可以说他在小说中多将热望寄寓冷峻的反讽,那么,他的报告文学作品更能在那些直呈其事、直面其人、直抒胸臆中见出某种宽和与炽烈。这自然取决于他对一个时代的感应和为这个时代造就了的表现对象,更在于他对乡土乡亲的熟知和热恋。他为之动容、为之吸引、为之慨叹、为之景仰、为之赞颂的不是别的,就是那种把人的智慧和力量向着极致发挥的困心衡虑、锐意进取、拼命硬干、苦心求索的精神。
我愿意说,作者用了“江南神话”来为集子命名是得体而传神的。神话不是别的,神话本身就是思维能力、建构意识、创造精神的体现。只要你对无锡这方江南的土地并不陌生,只要你对生活在这里的无锡人有所了解,你就会确认作家多么逼真地传达出了这方土地的情韵,多么酷肖地提挈出了这方土地上的主人们的神采。是地理人文与历史人文跟一个创造性时代的风云际会,成就了一方土地的神话和谱写神话的才俊。从这个意义上说,《江南神话》是智民的收获,也是历史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