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与民国,并不是太过久远的一段岁月,但在后人的记忆中已经是色彩斑斓千差万别,在对抗遗忘这一巨大的洪流之中,纪实也罢,虚构也好,都是相当的疲弱无力挂一漏万。民国固然有许多值得无限低回流连咀嚼的价值在,但一味地诗意民国把这样的一个历史时空必要环节涂抹粉饰得花枝招展近乎桃花源,就真的合乎历史事实切近历史现场吗?看过章彦文先生的长篇小说《泥泞》之后,这样的疑惑更为强烈了。
《泥泞》关于民国的叙述并没有宏阔的时代背景,只是截取民国15年前后苏北县城沭阳作为小说的主要场地,来展开虚构自己关于民国的一段陈年旧事。总体上算是受到了新思想洗礼的程家二少爷继承了一份相当不菲的家业,也有着入世济民一展抱负的民本思想,但他所面对的世道人心社会局面绝对不是田园牧歌炊烟袅袅一团和谐,更不是万民敬仰思贤若渴大可以振臂一呼万民景从,心本善良也有着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气侠义,但也有着懦弱多情瞻前顾后的程家二少爷主持家业承包工程赈济灾民,也逐步摸索适应与当时官府的合作配合,但在这样的也算兢兢业业煞费苦心的惨淡经营中,最终还是以失败而告终。程家二少爷不仅家业毁灭,而且深陷囹圄,最终流落街头,凄风苦雨,他的所谓“新政”以彻底的失败而告终。在这样的故事框架之中,有承包工程的猫腻种种,有强拆民宅的强梁蛮横,也有所谓古城保护的义正词严,也有情感纠葛的乱麻一团,更有在民国背景之下饿殍遍野\饥饿阴霾始终挥之难去的纠缠,这样的场景,即使到了民国31年,不仍旧是如泰山压顶,令人窒息压抑难以舒心展眉,许多人会拿三年大饥荒与民国31年相比较,这样的比较当然有其理直气壮的理由,在中国这样的历史轮回之中,怎样才能走出芸芸苍生不被饿死的怪圈,不也就才几十年的时间?这样的时段,在历史长河中,不也仅仅是一个小小的涟漪?奥威尔还是卡莱尔质问过:在现代社会,除了斯大林时期,出现大量的饿死人的景况,哪里还能找出这样的案例?但这样的泥泞沼泽,我们真的已经暗自庆幸,可以完全避免了吗?
作为小说的《泥泞》,场景在民国,作者自然要尽可能地复原民国时代的布景,程二少爷的进口自行车,在现在看来不算什么稀罕物,而在当时则是很了不得的一件事情。小说也多次提到清江浦、沭阳八景、沭河的渊源有自、沭河与淮河的交汇、淮海戏的来龙去脉、沭阳作为苏北县城的千年沧桑历史流变,更有《沭阳县志》的信手拈来,服帖自然地引入小说,都使得这样的小说显示出历史细节的厚重与小说人物的张力来。小说中的主要人物,也是作者琢磨最深着力最多的自然是程家二少爷,但在这样的长篇小说的布局之中,还有县长何求、程二少爷的父亲、保长程可田等,当然,也许是为了阅读策略的需要,小说中还有不少女性的出现,但她们的存在,更多的是一种过于概念化的符号吧?
虽然是不到20万字的构思谋篇,但看得出来,作者驾驭文字的功夫并不是出自初出茅庐的新锐,作者对叙事技巧的娴熟也是处处闪现在小说文本中的字里行间,只是这样的默默经营的小说世界在每年生产长篇小说据说已经超过5000部的国度里,被令人遗憾地淹没了!
《泥泞》,一部久违的被冷落的关于苏北民国的小说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