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秋,《雨花》杂志的负责人章品镇同志来徐州,在一次约见会上,我对他谈了关于目前干部队伍中的官僚和政客作风,引起群众的不满情况。对此,我想构思一篇小说,并且把思路也谈了一下。章品镇同志听了挺高兴,他说:“是一个好题材,赶快动手写。稿子写好了就寄给我。”
我的写作动作很慢,写好总不满意,连连改了几遍,直到1965年10月才算脱稿,命了个题目叫《人事科长外传》。将稿子寄章品镇同志之后,他很快便打来电话,说“稿子写得不错,可以发表。”
不想,运气不佳,当时正赶上了批判《海瑞罢官》和“三家村”的风潮,稿子拖了下来。到1966年6月之后,“文化大革命”开始了,《雨花》杂志被造反派夺了权,抄出了大批的“黑稿子”,我的《人事科长外传》也在数难逃,成了“大毒草”,认为是“朝着共产党的核心部门———组织、人事方面进行恶毒攻击的大毒草”,一封公函将稿子转到了我工作的单位。那时候,新兴起的造反派正在吹着浮土找缝隙,哪里放过这样的材料。一夜之间,我成了这片地方上的“头号黑帮”。大字报铺天盖地,上百张一辑的专栏竟出了8期。从此,我被戴上“右派分子”(声明一下:反右时我不是右派,他们认为言论属右派,应定为新右派)帽子,连老婆孩子一起遣送原籍,劳动改造。
那时候,心里很不服气,认为自己没有反党,没有攻击社会主义,小说揭露的是现实现象,就是有一批干部官僚主义、政客作风了么。所以,我就偷偷地把被批判得体无完肤的《人事科长外传》抄写下来,认真地保存好。
1978年6月,经过8年的苦难,我的冤案被平反昭雪了。不久,文艺界也迎来了又一个春天!1979年3月,我被邀请参加了在南京召开的江苏省第二次作家代表会议,我在这个会上有一个书面发言:《一个受伤的中年作者的想法和希望》。那时候,心中余悸很大,受批判的阴影重重地罩在头上,一想起《人事科长外传》就心跳。当初去参加会时就想,见见一些老朋友吧,从此搁笔了。但也想:《人事科长外传》若能发表,胸中这股闷气也许会吐出来。正在这时候,主持《钟山》杂志的海笑同志找到我,对我说:“听说你手里有一篇不错的小说,当初受到过批判的,稿子还有吗?叫什么题目?”我说:“有。叫《人事科长外传》。我也正想向作协提个建议,看看能不能推荐一下?”海笑同志说:“你把稿子给我吧,我会认真对待的。”我又多了点想法,对他说:“因为那篇小说,我一家四口受苦8年,真不想再动笔了。”海笑同志鼓励说:“现在不是到春天了吗,鼓起劲来!”
我回徐州后即把《人事科长外传》整理一下寄给了海笑同志。不久,责任编辑陈乃祥同志来信,“稿子已编好,待发。”并鼓励、赞扬了一番。后来,这篇稿子发表在1979年第四期《钟山》上。意外的是,稿子发表时,在文前加了一段这样的按语:
《人事科长外传》,是董尧同志1965年10月写成的,曾寄给当时某文艺杂志编辑部,适巧碰上批判《海瑞罢官》和“三家村”那场闹剧,这篇未发表的小说被认为有“严重问题”,作者受到审查和批判,当作罪证之一,定为“右派分子”,开除公职,全家押回原籍监督劳动。直到1978年初才得平反改正。
这篇小说,讽刺了官僚主义和政客作风 ,现在发表也还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据说,这是文学杂志发作品极少见的加按语现象。这篇作品的发表,虽然引起了一场新的风波(一些“左”派掌权者见《人事科长外传》公开发表,曾暴跳说,“此人太反动了,那篇文章当初批判得那么厉害,他一出来就拿去发表。可见其反动、死不悔改”),但却使我窝在胸中的闷气吐了出来,这才有后来的重新握笔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