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夏,泰州市文联酝酿对所办的《花丛》文艺期刊改版,新组成的编委会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此前,省里对各类期刊全面整顿,决定全省的县级文艺刊物原则上停办,《花丛》名列其中。经过几番努力,《花丛》得以保留。因此,文艺界的同志们对它的幸存分外珍惜,寄予了满满的期望。
关于《花丛》的定位,比较一致的看法是,作为一份以文学为主要内容的期刊,它首先必须立足泰州,为泰州的作者、读者服务。在此基础上,可以就泰州文学的渊源和发展、风格和特征、重要作家和作品以及与社会、与周边地区文学的关系作出一些探索。
由此出发,便议到了《花丛》的更名问题。泰州是新中国建立伊始最早成立文联的县级市之一,几年后《花丛》诞生,先是手写手绘,分页布置在群艺馆的街头宣传栏。后逐步升级,由油印而铅印,成为一份像模像样的文艺期刊。顾名思义,《花丛》当是百花园中的一丛吧?位微却意远,稍感不足的是少了地方元素。
于是,便提出了两个方案。一曰“里下河文学”,二曰“苏中文学”。
主张“里下河文学”的几位认为,历史上的泰州已涵盖了里下河地区的不少地方,而今又以“里下河门户”闻名遐迩。若以里下河为名,不仅地域特色鲜明,也颇具文学风味。尤其有了汪曾祺这样的领军人物,再有泰州及周边地区一大批老中青作家和文学爱好者紧随其后(譬如沙黑的《街民》等系列短篇就颇具“汪味”,堪称精品且影响不凡),长期以往,“里下河文学”必将如同孙犁、刘绍棠、从维熙等的“荷花淀”派,赵树理、马烽、西戎等的“山药蛋”派一样,成为文学上的一个深矿和一面旗帜。若名“苏中文学”,则失之于一般,缺乏特色,不怎么叫得响。
主张“苏中文学”的几位则认为,如今的泰州已是小了的泰州,大半地区都不在里下河之内,打出“里下河文学”大旗的应该是“兴(化)高(邮)宝(应)”等里下河腹地,而且适宜由汪曾祺先生其人其文所依的高邮来领头。我们用此名有失谦恭,还难免“种了别人的地,荒了自己的田”。泰州地处江苏的中心位置,可谓苏中之中,泰州文学既是“苏中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又与苏中其他地区的文学渊源与共、互为影响,有着较多的联系和趋同。《花丛》立足于斯,可谓适中。
见仁见智,各有道理。顾农(时任文联副主席)等人便提议,不妨听听汪老的意见,同时请他题写刊名。当即推举编委中的高邮人子川和曾在高邮插队多年的沙黑负责此事,子川又转托给时在《文艺报》工作的王干(王干曾求学、就职并婚娶于高邮,号称“半个高邮人”)——老乡找老乡,两眼泪汪汪。后来,汪老的题字来了,写的是“里下河文学”。
不过,《花丛》最终还是没有更名。主要的考虑还是先踏踏实实的做事,重在为泰州的作者、读者服务。不妨沿袭“位微意远”,不在打什么旗号的问题上纠结。但编委们仍有几分不甘,况且既然改版,总得坦陈一下自己的主张吧?于是由徐一清(时任《花丛》副主编)写下了《花丛》改版第一期的“卷首漫语”:
“多少年前,这里是一片海。
海向东移,留下了一片土地。
运河以东,江淮之间。它曾属于吴,又曾属于楚,却自成一个封闭的体系。
远自新石器时代,就已发展了自己的独特的文化。
麋鹿文化——红粟文化——盐文化。
它就是古海陵。它是古扬州文明的厚土。扩而大之,新四军称之为‘苏中’。
在这块闭塞之地,曾产生书法家张怀瓘、小说家施耐庵、哲学家王心斋、诗人吴嘉纪、画家郑板桥、美学家刘熙载和戏剧家梅兰芳等等全国性和世界性的文化精英。
今天值得我们研究的,也许倒不是他们,而是曾踩在他们脚下的这块土地。
这一几乎尚未为世所识的文化积淀区,正有待文学审美的探索和挖掘。
当时代的大潮,一次次卷过这古老的土地,那动荡和变迁中的种种心态,自是乡土的民族的灵魂的呈现。
我们主张建立凸现在地域文化背景上的苏中文学。
它可以飞得很高很远,却是从脚下深厚的土地起飞的。
沙黑的《街民》,先见于《收获》,其中的《胡驴子》又转载于《新华文摘》。本期推出他的《街民》之二,则是我们主张的进一步实践。
雨城的小说三题,虽写军营生活,却与他的颇得苏中氛围的《小城》一脉相承。
我们欢迎这样的踏实的努力。
苏中文学,我们摇动的心旌!
老作家汪曾祺导夫先路,中青年作者日夜兼程。本刊力虽不及,但愿逐渐调整角度,以立足泰州,面向苏中,探索、开拓、深化和推进苏中文学。”
20多年过去了,再看泰州,早已又是大了的泰州了。泰州的《稻河》、海陵的《花丛》、姜堰的《罗塘》、靖江的《孤山》、兴化的《楚水》、泰兴的《银杏树》……枝发四方、繁华竞绽,文学泰州的地域、实力和影响均远远超出了往昔。而“里下河文学”的探讨和研究正吸引着众多的目光,已然成了一面旗帜、一张名片了。(2013年11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