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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情至性写至文——张佐香散文集《亲亲麦子》阅读札记

        2014年04月04日 11时17分 

          ◆王敏 

          张佐香对于生活中一缕缕幽香总是有无尽的思考,所以有了这本《亲亲麦子》,书页中佐着作者思想的香气,所以分外迷人。她总是能从生活的细处着眼,看见外部广阔的世界,“景随情至,情由景生,吐人所不能吐之情,描人所不能描之景,华而不浮,丽而不淫,诚为化工之笔也。”无论是对乡土和家园的书写,还是对万物生灵的咏叹,亦或是对文化历史的追思,诗性都是其中的显性基因,这是张佐香的散文集《亲亲麦子》一条贯穿始终的红线。 

          一、对乡土大地的大爱之心 

          无数现代人出于对现代生活的恐慌,越发迷茫,自发地将笔触伸向了乡土大地。而他们中不乏以旁观者的姿态审视乡村文明的,他们关注着国民性、寻根、文明冲突等沉重的话题,哀怨、痛惜的精神焦虑弥漫在他们的文字里。而张佐香没有。“故乡”这一概念在她笔下是一个有着诗情画意和博大生存智慧的空间,“人充满劳绩,但还,诗意地栖居于大地之上”。 

          “故乡的田里填满了稻子。布谷催播,劳燕护耕,黄阡紫陌之上,农人把古老的土地犁开一条条垄沟,整理成平整如方砖的秧圃,撒下稻谷的种子。春雨陆陆续续来过几次之后,秧圃上可以见到苗儿破土而出。”(《稻子》)农民的劳作是诗意的,方正的黄土地是诗意的,故乡的自然风物也是诗意的,把“劳绩”写得美轮美奂,而目的绝不是粉饰太平。不同于乡土作家们站在乡村的上空俯视,张佐香把自身没有修饰过的真实情感化在乡间,某种程度上是对乡土生活的一种景仰和肯定。 

          张佐香对故乡的感情至真至纯,但是不代表抛弃了思想的深度,她对自然和故乡的挚爱是建立在理性思考基础上的。行走在乡土之上,哪怕是“鸡鸣犬吠虫吟蝶唱”都能带着她神游,双脚落地时,她想到了千千万。“桥看得多了容易引人遐思,那不再是简简单单的桥,而是岁月世事的缩影。桥走得多了,鞋跟上会粘上一种称作思乡的忧伤。”(《桥》)也许是作者某次走过家乡某座像琴弦一样的桥,突发奇想,也许是故乡各式各样的桥早已经印在她记忆里,无论怎样,她看到了桥身上散发的永恒的气息,听见桥在低吟着沧桑;“我就着案头的灯光写这篇关于韭菜的小文,而故乡的韭菜在蛙鼓萦绕的池塘边抽叶萌绿。韭菜所包含的元素,一回回为我提供能量;韭菜蕴藏的诗情,一次次洁净我的心灵。”(《性急的韭菜》)母亲劳作的身影,蜂蝶围绕的菜畦,打上露水的韭菜,以及韭菜做成的家常菜,乡间的一幕幕在作者这里是绝美,正如作者评价杨凝式说的:“一个能将韭菜放进眼里的人,一定是一个有心人。一个对韭菜都关注热爱的人,一定是一个可爱的人。”作者一定也是心中有情有爱的人。“青菜中包含着最纯朴、最本真的人生真义。”(《青菜胜花》)“盘腿而坐,剥着豆荚,也就占尽了季节的风情。”(《青青豆荚》)“豆架是乡村一道绝美的风景。豆架曾经给一个乡村女孩带来无限的喜悦和温馨。”(《豆架是一种心境》)……乍一读这些“可爱”的句子,或许会忍俊不禁,然而笑过之后微微一品,就会身临其境般体会到一种清新静谧的田园牧歌。 

          “情动于中而形于言”,作者竭力把她所看到感受到的故乡展现出来,因为她爱得深沉。“感人心者,莫先乎情,莫始乎言,莫切乎声,莫深乎义。”所以张佐香一手书写,一手咏叹。 

          二、对自然生灵的独特感悟 

          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是中国传统的生存智慧,庄子说:“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从很久以前,“天人合一”的生命感悟是中国传统文人公认的审美情调。张佐香的散文中,随处可见对于自然生灵的敬重与感悟,自然的生命力与人的内在心灵在高处契合,造就一种意境,构成一种不动声色的交融,槐花、桃花、梅花、莲花、银杏、蔷薇、柳絮,都能在她的沉思之下变得鲜活,而作家的思想自然流露,不施粉黛,于无声之中进行包含着情意与智性的思索,文字中透出一股灵动之气。 

          “银杏是从自然历史的炼狱里脱颖而出的一位哲人。面对着大地上的这种智慧之树,我心生虔敬。它们在修炼的过程中拥有了广阔的胸襟。清风在怀,明月在怀。心悬万千生灵自由翱翔之长空,脚踩厚德载物之大地。它们在修炼的过程中,经历了生生世世。”作家眼中的银杏,是大自然灵性的一种暗示。她能从枝干间看见雍容肃静和智慧通达,从茎叶间看见银杏苦心孤诣的修炼。(《大地上的智慧树》)“稻子以自己的倒下为人类的站立奠基。稻子骨肉分离,被分割成稻茬、稻草和稻谷。稻谷脱胎换骨变成一种称做米的物质,空气一般滋养着人类和人类源远流长的历史。……一粒米是稻子献给人类的庇荫;一粒米是一种温暖的光泽;一粒米营养着人类的肉身和灵魂。”稻子在作家蘸满情思的笔下成为一种可亲可敬的生灵,世代哺育滋养人类而“倒下”,透视作家内心,那是对自然的感恩和致敬。(《稻子》)“莲是一面心灵的镜子,可以映出清晰的图像,只有纯正的心灵才能看得见心灵的纯正,被纯正所感染。愿一切爱莲之人以莲为镜,做洁净之人。洁净的人方为真人。”淡淡的说教气息,但是不呆板不卖弄,就像莲花宝座之上的佛,云淡风轻地点化众生,却又有醍醐灌顶的效果。(《洁净之莲》)“人是时间之树上独立存在的叶子。人类倘若能从树叶中找到思想的源泉, 将会战胜一切的烦恼、痛苦与恐惧, 撑着智慧与光明之舵做一次明朗的航行。”(《思想的树叶》)从树叶的坠地消亡和来年再绿中窥见“生命轮回的真谛”,读者窥见的,是作家思想的深度,和洒脱豁达的心境。 

          宗白华在《美学散步》中说:“艺术家以心灵映射万象,代山川而立言,他所表现的是主观的生命情调与客观的自然景象交融互渗,成就一个鸢飞鱼跃,活泼玲珑,渊然而深的灵境。”张佐香用饱含哲理的言语展现自己在大自然这种“灵境”中的思考,大地无言独自厚,高山不语绝非平,自然是永恒的智者。张佐香的行文中,自然万物闪动着生命的神性,她对自然一往情深,山川河流,小桥流水,枯藤老树,大自然的一切,她都爱之敬之;更重要的是,她用娴熟的笔法将之物化为文字,从容不迫地告诉读者,这就是大自然,有生命,有活力,有智慧,我们当感悟之,敬畏之,并在大自然中诗意地栖居。 

          三、对历史文化的虔诚敬重 

          张佐香对于历史文化的思考也是独到的,她的这一类文字应该是贴合所谓的“文化散文”的特点的,佘树森在《中国当代散文报告文学发展史》中对文化散文所作界定是:“贴近生活的又一表现,就是世俗化倾向。人情种种,世俗百态,成为一些散文家观照的热点。由于这种观照常取文化视角,伴以历史文化反思, 故又称之‘文化散文’。”张佐香在短小精悍的篇幅中旁征博引,把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带入文章,凭借丰富的想象和敏捷的思维,讲述着一个个掌故和轶闻,视野开阔而情理交融。 

          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张佐香既没有把说话历史的散文写成流于粗野没有文采的枯燥文字,也没有使把使文章浮夸放纵,而是思辨性和艺术性皆备。《在秋天怀念秋白》中,铺陈瞿秋白事迹和命运,于理性中赞扬他的崇高精神,于感性之中表达惋惜和同情;在《向死而生》中,描绘“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司马迁的人生轨迹,字里行间透出悲剧式的崇高,恰恰贴合司马迁的精神特征;《穿越时空的声音》中,“诗圣”杜甫催人泪下的一生遭际凄凉而动人。她的文化散文并不都像余秋雨式的低徊而感伤,《坐看云起》中,她用唯美而不失大气的文字展现王维“那颗体悟天地万物的大智慧者的心”,她在现代遥远地想象着诗人在空灵的月光下“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在山水与功名之间》中,诗意盎然地写心怀经世济时抱负而隐居于世的孟浩然的命运,探究他的双重性格和痛苦,并精妙地将之与中国知识分子的精神人格联系起来,探究山水与功名利禄的关系…… 

          在她另一类散文中,她倾心于中国文化。《食花》中,她又引经据典,追寻古代高人逸士食花饮露的风雅,陶渊明、杜甫、杨万里等被作者信手拈来,而儿时的回忆也纷至沓来,槐花的清香萦绕,“在故乡的槐花里再度澄清自己,重获纯净与清澈”。《宋词的忧伤》中,她又从百年前流传下来的诗词中感受古人那种美丽的哀愁,“ 宋词所弥漫的无边无际的哀愁与忧伤,是‘小我’之愁,亦是‘大我’之愁。在国破家亡的战乱中飘泊天涯,万千愁绪哀思齐奔心头,创造了独特的而又极具普遍一意义的宋词情境。缘此,引起百代之后众生的共鸣。”她诗意而深刻的感触呼应着宋代词人;在《无用即大用》中,针对时下对于中文的种种忽视,她以一位教师和作家特有的人文情怀发出“守住中文的血脉, 就是守住华夏民族的命脉!”的吼声;在《浩然之气》中,她在夜读《孟子》,并由此说开去,体悟“人类诗意的本质”,探寻人类性灵和圣洁精神…… 

          怀着对历史的敬重,对文化的追随,张佐香惬意穿梭于天南海北,上下古今,涉笔成趣,时而豪气干云俯仰宇宙,时而屏息凝神细细描绘近处的美好,于迤逦文字中诉说千古厚重。 

          四、对生命价值的深邃思考 

          “思想散文中的‘思想’是否丰富、独立和深刻,与创作主体精神和心灵的强健纯正有着密切的关系。一般来说, 个性独立而富于自由精神、胸臆博大且心灵充盈的作家, 他笔下的思想必然富厚活泼并充满着启迪人心的力量, 反之则平庸苍白了无生气。”张佐香构建的散文世界是一个有思想深度的世界,她在不动声色之中将深邃思考融入文字,她从内心出发,遨游现实人生,不作空虚的阐释和图解,她“深知只有在世俗的夹缝中”为自己“凿出一条心径”,才能“创造出一种逸致的生命情致,以脉脉的情愫给心灵以欣慰和关爱,用精神的清泉涤净心灵的尘埃。”她渴求找到生命的至真至善至美。 

          她的散文张扬着理性的精神,对于生命和价值她都有自己的思考;同时,她的文字不乏至情,怀有赤子之心并执着于真理,所以美感和真知在她这里并存。她似乎已经习惯性地处处思考和感悟人生,生活总是能够引起她的遐想。“文之思也,其神远矣;故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刘勰《文心雕龙·神思》)在步入老年的同事身上她看到上善若水,厚德载物,“爱,本质上是给予,而爱的幸福就在这种给予之中。……丰盈的爱心,使人像神一样博大。有爱心的人永远活在天堂里。爱心必将唤起爱心,点燃爱心。只要爱心长存,就能将尘世构建成美好的天堂。”(《有爱心的人活在天堂》);从思想巨人的身上她又生出思考:“生命是不能被设置的。即使你不能成为伟人,也应坚守自己的心灵,从自己的心灵旨意出发,坚定清醒地把自己从惯性、平庸、怯懦中剥离开来,将自己的生命力和创造力发挥到极致。”(《生命不能被设置》);当夹在书本中的尚未完全干枯的紫色花掉落,她感受到一种“古典的情怀”,遥想起与朋友相聚的时光,甚至闻得到茶香,听得见音乐,也能看见白云和紫色的花。(《透明的时光》);从文学家呕心沥血经历心灵的剧痛而铸就不朽着作中,她又找到了“痛苦”的精神力量。(《享受痛苦》)……她在历史与现实中来回穿梭,汪洋恣肆地呈现她的思想成果,苦苦追寻生命价值和人生本真。所以,她的文字经得起细细品味,受得起一遍一遍咂摸,也只有如此,方能发现其中真味。 

          参考文献: 

          1、宗白华:《美学散步》,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 

          2、朱世英、方遒、刘国华:《中国散文学通论》,安徽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 

          3、陈剑晖:《散文的难度是思想的难度》,《南方文坛》2007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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