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那一天是怎么了。如果我没有记错,那天的太阳应该是从西边出来的,它一出来就是一轮白日,而绝不是红日。你别不相信,我有充足的理由——因为我们小区所有的楼房都莫名其妙地调了个方向,就连许晴家的阳台也随之转了180度,面向北方了!这事你不信还不行,就像人类在火星上能找到水的痕迹一样,不算稀奇古怪了!
就是那天中午,我按响了许晴的门铃。
我进屋以后,才发现走错了门。我家是402,许晴家是401,也就是说,我进的是对门的许晴家。我敢肯定我不是有意按错门铃的,因为像走错门这样的事在我身上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了。
“你回来了?”许晴对我笑模笑样的。我正为走错门吃了一惊,愣愣的不知如何是好,许晴却扑过来搂着我的脖子,在我腮上吻了一下说:“还愣什么?快换鞋呀!”说着,把一双拖鞋放到我脚边,又接下我的公文包,帮我解下领带,再把我拖到沙发上。
“快歇着,午饭马上就好!”
我没想到许晴竟会对我这样。说句丑话,我盼望睡到许晴的床上,已经盼望很久了。我总觉得我老婆孙玲玲比不上许晴,无论是脸蛋,还是身材,乃至性情,都比不上。每每见到许晴,我都像一只饿极了的猫见到一条活蹦乱跳的鲜鱼,口水会从嘴角一直流到脚板,在一身笔挺的西服上开辟出一条滚滚长江。
许晴过来,把肩膀靠在我身上。看样子,她也许也像我对她一样,早就对我动心思了,这从她情意绵绵的两只眼睛里完全能够看出来。许晴还兴高采烈地对我说;“你知道吗?这些天我休息,我把小保姆赶乡下了,我要自己做饭!”
我想女人都患着同一种病,喜欢做饭。我老婆孙玲玲前些天也把保姆赶跑了。
许晴把一颗剥了皮的葡萄塞进我的口中,温柔地说:“亲爱的,我知道你这些天辛苦了。你可不能太紧张了,回到家里要好好放松放松哟!”她一定是从我老婆孙玲玲口中,得知了我忙着出集子的事,竟这般体贴关心我。
在许晴的第二颗葡萄塞进我口中的时候,我以我自己都意想不到的速度,一把搂住了许晴并死死吻住了她的唇。接下来我们从客厅相拥着滚到了卧室,一切就像在我家里一样驾轻就热。
后来,我抚着许晴的头发说:“我得回家了。”
许晴不解地望着我说:“你说什么?”
我只好又说了一遍:“我得走了!”
许晴用两根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又用柔软的手掌试了试我的额头,松了口气说:“你没有发烧呀,说什么胡话嘛!”
我推开许晴,自顾自地穿好衣服说:“我要马上离开,待会你丈夫孙皓回来就不好说了。”
许晴的脸一下拉长了,不高兴地瞪我一眼说;“你放屁!你早就怀疑我跟对门的孙皓有一手了是不是?”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又分明没有听错。许晴怎么了,是不是吃错药了?她的丈夫孙皓怎么成了对门——我家的人了?
我虽一头雾水,却也不想多说,因为我怕她不高兴。我就摸一下她的脸蛋说:“算啦,算我没说好不好?乖!”
许晴缓了脸色,柔情地刮一下我的鼻子说:“你呀,以后别胡思乱想那些个破事好不好?”
不由分说,许晴把我推到了餐桌边。
许晴小鸟般的在餐桌与厨房间飞来飞去,一会便摆上了丰盛的四菜一汤。她自己吃,也看着我吃。我不明白,她怎么就知道我爱吃砂锅鳙鱼头和糖醋排骨,也可能是和我老婆孙玲玲闲聊时知道的吧?总之,她把菜做得非常好吃。见我有滋有味吃得很香,她便满足地看着我笑。
饭后,许晴帮我擦了脸,一定要拉着我陪她午休。我想她既然这样坚决,那么孙皓肯定不会马上回来,否则,借她个胆她也不敢。看着许晴小猫般地偎在我怀里的样子,我心中有说不出的欢喜。
待许晴睡熟后,我悄悄下床,夹起我的公文包,离开许晴家。
我按响了对面402室的门铃。开门的不是我老婆孙玲玲,却是许晴的丈夫孙皓!
这世界是怎么啦?
孙皓随意地穿着一条大裤衩,趿着一双拖鞋,慵懒地将门打开一条缝——一条只能容纳蟑螂的缝,用狐疑的目光看着我问;“小郭你什么事?”
我略带不悦地说:“孙玲玲呢?”
孙皓就将门缝拉大些,扭头向里面喊:“孙玲玲,有人找!”
我老婆孙玲玲应声急急地跑过来,两手在围裙上不停地搓,看样子正在厨房里忙乎。她热情地招呼;“是小郭呀,有什么事你说吧,大家门挨门的就不用客气啦!”
真是邪了门了,我什么时候成了跟孙玲玲门挨门的邻居啦?
我一时理不清头绪,只能问孙皓:“你怎么会在我家里?”
我这话问得不礼貌,孙皓有些吃惊地说:“你说什么?”
我渐渐愤愤不平起来;“是不是孙玲玲请你来品茶啦?她就会背着我请人来家里品茶,附庸风雅、假装斯文!”
我说话时,心中很难受,我想象不出还有人穿着裤衩、趿着拖鞋到别人家品茶的,这样还不把女主人的舌头也品到肚里去呀?
孙皓却一副很关心的样子说:“小郭你是不是喝酒了?”
我老婆孙玲玲也靠近一步看看我,扑哧笑道:“准是喝多了找不到家门啦!”
两个人不容我辩解,迅速架起我的胳膊,非常热情地按响了许晴的门铃。许晴睡眼惺忪地刚开了门,他们就把我塞面包馅一般的塞给了许晴。
自此,我身不由己地做起了对门那个漂亮女人——许晴的丈夫。孙皓呢,堂而皇之地在我家里自由出入!
说得俗气一点:神差鬼使一般,我和对门的孙皓换了妻子!
好在我十分喜欢许晴,因为对她倾慕已久,乍一得到,几乎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这让我浑身都是激情。我的激情化作了许多形体语言,折腾得许晴夜夜睡不好觉,她不止一次奇怪地问我,“老公,你是不是有毛病了,怎么跟新婚时一个样子呀?”
我拍拍胸脯说:“我现在就是新婚呢!”
说得许晴不好意思地把头埋进我的脖子里。
我的心中充满了柔情蜜意。你知道许晴有多可爱?她会对我咯咯甜笑,会扭着身子撒娇,还给我穿衣服打领带梳头发;我的吃喝拉撒,她照顾得悉心又周到!
你知道许晴是谁?说出来吓你一跳!有这样一首歌,叫做《有爱才有晴》,许晴对我说,她就是歌词里的“晴”,她因为得到我的爱生活才一片晴朗。也就是说,许晴就是那首歌,就是《有爱才有晴》!
我感到生活中出现了一片新的阳光,原来生活竟然这般有滋味。每每想到这一点,我都会偷偷对自己吼一声:“哇噻!我好高兴,好好高兴哦!”我甚至在那天上班路上抑制不住高兴,对大街上一个不认识的人捅了一拳,憋足劲大叫一声:吔——!!!那人傻B一般愣愣看了我半天,后来把我当成“幸运52”里的人,摇摇头走开了。
到了单位,我对办公室里的人说:“大家好!”所有的人都奇怪地看我,因为他们都知道,我从来不主动与人打招呼。他们哪里知道,我有了婚外情人,而且我们能像夫妻一样每天厮守在一起!不是有人说过吗,老婆是正餐,情人是副食,我正餐和副食都有了,他们谁也比不上我!我在办公室里来回穿梭着,精力充沛得不单把自己的事做好,还把别人的事也做好了,这赢得了同事们史无前例的好感。谁说女人能把男人的身体掏空?我看是越掏越充实!再看到有卖什么伟哥、大力丸的药店,我非砸了它的门牌,再狠狠踢几脚大门不可!
我还没来得及踢药店的大门,自己倒先被人踢了。踢我的人是孙玲玲。她那厉害的一脚踢在我的腿弯处,害得我几天直不起腿来。被踢那天,我看到了一只泄了气的皮球——那皮球当然是我自己。
与许晴在一起的日子久了,我又想起了孙玲玲。真奇怪,好久不想她了,一旦想起来还想得蛮厉害,那孙玲玲就像是一条驱赶不走的虫子,硬是往我脑袋里钻。人呀,真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哺乳动物!
那天下午,趁着许晴出去购物的机会,我进了孙玲玲家——当然,那也是我的家。
我规规矩矩地坐在孙玲玲的对面,诚心诚意地问;“你上腹部的小疖子还经常发炎吗?我不在家,你自己要勤快些,每晚用热毛巾敷一敷。”
孙玲玲吃惊地睁大眼睛看我,仿佛不明白我说的什么,又垂下头,红了脸。我靠近她,扳住她的肩,想好好看看她。她惊恐地躲闪一下,叫道:“你干什么小郭?”
我情真意切地说:“我只是太想你了,过来看看你呢!”
孙玲玲完全意识到了什么,变了脸色说:“你走吧,我现在不欢迎你!”
我急切地抓着她的手说:“孙玲玲你怎么啦?你是我老婆呀,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
孙玲玲吓得一下蹿开,跑过去打开防盗门说:“你再不走我要喊人了!”
我可怜兮兮地看着孙玲玲,抓着门框不走。我暗暗给自己鼓足勇气,我觉得我渐渐成了一只铆足劲的皮球,孙玲玲肯定搬不动我的。哪知孙玲玲用劲往我的腿弯处一踢,我便跪坐到了门外,那防盗门也随之咣的一声关上了。
就这样,我成了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第二天晚上,我受了一幕青春偶像剧的鼓舞,重新找回了勇气,又进了孙玲玲家。我知道孙皓这几天出远门不会回来,不然我不是他的对手。
我当然应该再去找孙玲玲的,我总不能这样就算完。凭什么她孙玲玲就能心安理得地和孙皓躺在一张床上,却把她的丈夫晾在一边?我不能便宜了别人,我要把孙玲玲的感情和身体一起夺回来,不然我还配姓郭吗?
孙玲玲门上的猫眼坏掉了,她对着猫眼瞅了半天瞅不出头绪来,只好开了门。一见是我,想关门,已来不及了,我像一头饿极了的狼,一头挤了进去,而且回身将门死死锁上了。
我红着眼睛抱起孙玲玲就向卧室里走。孙玲玲狂舞的四肢完全没了章法,溺水一般地胡乱抓挠着。我不管不顾地将她扔到床上。我全身的血液让我成了一头孟加拉猛兽。就在我的步骤将要进入实质性阶段时,孙玲玲犹如受过训练的特工一般,一把捏到了我身体的要害部位。尽管这一捏时间很短,但它足以打垮我这头猛兽的雄心壮志,掐灭我的念头,我不得不蜷缩成一个蜗牛,从床上翻滚地板上,哎哟哎哟叫唤起来。我在叫唤中仍不忘发泄对孙玲玲的不满,咬牙切齿地斥责道;“孙玲玲呀孙玲玲,都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了,你真狠得了心、下得了手呀!”
孙玲玲蜷在床头,哆嗦着赤裸的膀子说;“你胡说什么?谁跟你是夫妻?你再胡来我要报警了!”
孙玲玲还真抓起了床头的电话!
我气急败坏地吼道:“我睡自己的老婆还犯法啦?你报警呀,报呀!我靠!!”
“我靠”是我从网上学来的词,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不知是我的强硬态度还是一句“我靠”起了作用,孙玲玲的电话从手中脱落下来,掉到地上。忽地,孙玲玲捂着脸哇哇哭起来,那腔调特别难听,很像是一只麻雀甚至是一条蚯蚓在无聊地歌唱。
孙玲玲抹着泪说:“你这样会毁了我!你知道我和孙皓很相爱,他要是知道了我和你发生了这种事,他会和我离婚的!将来儿子知道了也会看不起我的!”
我骂道:“狗屁!哪有儿子看不起老子的?我儿子不是他儿子!你认贼做夫呢!你睁开眼好好看看,我才是你丈夫!我对你了如指掌呢!你做过隆胸手术,你乳房下面有一颗红痣,腹股沟有道半寸长的疤痕,小腹上有一处白癜风!对不对?”
孙玲玲不哭了,怯怯地看着我说:“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是不是你家许晴跟我在一块做过日光浴,她告诉你的?”
我生气地说:“我还知道你入睡前最喜欢让我给你挠背!我还知道你叫床的声音,你一叫起来痛苦万状、半死不活的样子,嘴里还一口口抽气——这也是许晴告诉我的吗?”
我说的话一点不假,孙玲玲叫床的声音就是与别人不一样,至少与许晴不一样。当初孙玲玲痛苦万状地专心抽气时,我还跟她开过玩笑:“叫得好叫得好!对那些顽固不化分子,哪里需要动刑?干脆让他们叫床得了!”说得孙玲玲老鼠一般吱吱笑。
看样子我的话打中了孙玲玲的要害,她沉默了。半天,她抬起头犹犹豫豫地试探着说:“要不,我给你一次吧——就一次,以后你再别纠缠我了!你要是没完没了,我会告诉孙皓,他一定会杀了你的!你知道他这个人挺凶的!”
我冷笑道:“你施舍我?”
说完话,我愤然站起身来。我不想再理会孙玲玲了。尽管我很痛苦,但为了让我儿子阳阳不受她这种坏情绪的影响,我还是忍痛不打扰她了。可是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回到孙玲玲屋里的。
发生这样的事情,我暂且认了,不认也没有办法。我的工作和生活似乎仍很正常。只是偶尔想到孙玲玲和孙皓躺在一张床上,心中就不是滋味。这时候,我最盼望的是我那七岁的儿子阳阳能挥起他的小拳头,将孙皓赶出家门——当然别赶回到许晴这里来,最好让他滚到一个永远回不来的地方!
我很悲哀,不是为自己,是为我七岁的儿子阳阳。我推测他以后一定是个卖国贼,你想,他现在连自己的老子都不认了,将来还能认祖国吗?人生的背叛可都是从幼年开始的!
事情发生在那天下午,育苗学校院内。
我太想阳阳了。老婆不认我就罢了,可儿子是我的,他不可能不认我。我花了二十元钱买了一盒“红南京”送给门卫,才得以走进校园。我那迫切的目光刀子一样在一群又一群孩子里搜索,最终将他从人群里拔了出来。
我摸着儿子的头说:“儿子,吃糖!”
我儿子阳阳现在读小学二年级,全寄宿,只有周末才回家。自从莫名其妙地成为许晴家的户主后,我再没见过他。我特意为他买了QQ糖、电动玩具,一股脑地往他手里塞。阳阳不知所措地捧着我的礼物,困惑地望着我说:“叔叔,我不认识你呀?我妈妈说,不要跟陌生人讲话!”
我说:“靠,那是冯小刚说的,哪是你妈?再说,我是你爸,怎么是陌生人!”
阳阳仰着小脑袋说:“你不是我爸!我爸叫孙皓,块头比你大,像奥特曼!”
我说:“胡说,我就是你爸!”
阳阳倔犟地说:“就不是!”
我一阵悲哀,但我想我没有跟他解释的必要。我一把抱起阳阳,在他的额上亲了一口说:“走,我带你出去玩,买好吃的好玩的,你不高兴呀?”
阳阳挣扎着从我怀里滑下来,把QQ糖、电动玩具撒了一地,哇地哭出声来,边哭边叫:“叔叔坏叔叔坏!我不认识你,快放下我放下我!”
阳阳的哭声引来了一群老师。阳阳的班主任一边搂住阳阳,一边质问我:“你是谁?怎么这样对待一个孩子?”
我说:“秦老师,我认识你,我是阳阳的爸爸!我来开过两次家长会,你不认识我了呀?”
班主任断然说;“胡说!阳阳的爸爸是孙皓,很高很大的个头!你有他高吗?爸爸也有假冒伪劣吗?”
我哑口无言,甚至脸上有了一丝羞愧。
班主任老师扭头对旁边的几个教师说:“快帮我叫保卫科!弄不好这是个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班主任说着,迅速放下阳阳,一把扭住我的胳膊。
我一看势头不对,猛地甩开班主任,急急地往大门口跑。校园里的老师都如临大敌地向我扑来。我突破一群人的围追堵截,在大门口拦住了一辆出租车,一头钻了进去。
这天晚上,我站在401与402之间的楼道里,心中一片浑浊,根本认不清哪个是“401”,哪个是“402”。我望望左边,又望望右边,不知该举哪只手。我发现有一个门没有关严,里面传出孙皓和孙玲玲的声音。我知道偷听人说话是不道德的,可我还是忍不住要听一听。
孙皓恶狠狠地骂道:“这个混蛋,他怎么能对你这样!”
孙玲玲压低声音娇声娇气地说:“你说过你不生气的嘛!这让人家听见了不好嘛!”
孙皓说;“他这是强奸未遂,你懂吗!”
孙玲玲说:“我懂,可我不想惹出事情来!你知道那些个晚报,那些个记者,他们巴不得我有绯闻呀!传出去,让我以后还怎么演电视?还怎么当主角?”
孙皓仍是气咻咻地说:“可他还想拐卖我儿子呢!”
孙玲玲说:“我看还是算了吧。这小郭平时倒也不错的,他是不是一时犯神经呀?”
孙玲玲说着说着,像想起了什么,语气渐渐兴奋起来:“小郭不是诗人吗?听说,好些诗人都是神经病呢!”
孙皓气急败坏地反驳:“你还为他开脱?鬼才相信他神经病呢!他要是神经病,还能成着名诗人?”
孙玲玲更兴奋了:“着名诗人,就是着名神经病呀!”
孙皓说:“管他是诗人还是神经病,我一定要报案!不然我儿子以后没了咋办?”
听他的话,我儿子倒确确实实成他儿子了!我心中的火气忽地蹿上来,对着门里吼道:“狗屁!”
我这一吼把自己吓了一跳,也让屋里的孙玲玲吓得尖叫起来。孙皓顺手抄起一只凳子扑出来说:“我非劈了你不可!”
我猛一下清醒了。我知道他那一凳子劈下来,我非脑袋开花不可;他就是不劈我,把我送到派出所,真弄个什么强奸未遂、拐卖儿童的罪名,也够判我个十年八年呀!
我兔子一样窜下楼去,孙皓举着凳子在我身后紧紧追赶。我的身体清瘦小巧,孙皓的身体硕大臃肿,我穿梭在城市的灯光里,穿梭在大街上,穿梭在人群与车辆之间,而孙皓笨拙得如近亲交配产下的狗熊。只一会功夫,我就把孙皓甩掉了。
我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大街上,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城市的夜色就像女人暧昧的睡衣,街边的路灯又恰似女人的泪珠,怎么这城市就像是专门为女人建立起来的?连疾驶而过的车辆发出的声音都像女人低沉的嘶叫。现在,我自己也糊涂了,我弄不清孙玲玲究竟是不是我老婆、阳阳究竟是不是我儿子了。
我后来进了一家酒吧。酒吧里飘荡着声嘶力竭的歌声,那是许晴新出的一个什么专辑。
我向侍应要了一杯葡萄酒,侍应对我不怀好意地弯一下腰,算是行了礼。我对着那猩红的葡萄酒看也没看,就一杯一杯地往嘴里灌。许晴的歌声给我助了兴,它使我不得不一杯一杯地灌,直到灌得我头重脚轻。
我把酒杯往吧台上一放,使劲吼了声:“TMD!”便扔了一把钞票,踉踉跄跄出了酒吧。
都说葡萄酒就是拿破仑的血液,喝了它,就能像拿破仑一样征服世界。现在,我要让肚子里的葡萄酒来帮我征服孙玲玲,征服阳阳,征服整个世界!当然,也包括征服孙皓——我要把他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孙皓呀孙皓,你还当什么音乐制作人?见你的鬼去吧!我要立即闯进孙皓和孙玲玲的屋里!
老奸巨猾的出租车为拍计价器的马屁,绕了一道又一道的街,终于把我送了回去。我用歪歪扭扭的腿爬上了楼梯,又用歪歪扭扭的胳膊托起一个瘦巴巴的手指,按响了门铃。门一开,我便挥起拳头打过去。迷迷糊糊,却见开门的不是孙皓,是许晴,我只好缩回拳头。这下我头脑清醒多了,知道自己又按了401的门,又错了。都怪我这不听话的手指,让该死的孙皓躲过了我的铁拳,逃过了一劫!
许晴一见我的样子,心疼得快落泪了,忙把我扶到沙发上,在我脸上亲了又亲。她说:“亲爱的,你为什么要喝这么多?这对我们今后生小宝宝不利呀!”
我粗声吼道;“我是拿破仑!我是成吉思汗!我要征服世界!”
许晴哭了,把我扶到床上躺下。许晴说:“亲爱的,我知道你为你那些诗难受呢!听我说,并不是天下所有人都不读诗了,你的知音多着呢!”
我说:“知音?狗屁,知音都忙着下岗、出国、淘宝、经商、挣钱,打架去了,一个也没有了!不许再提诗歌,我早与诗歌绝缘了!诗歌和老婆一样,都不是东西!”
其实许晴哭起来的样子很可爱,但我处在激愤中,根本体会不出她的可爱之处来。
许晴说;“你怎么这样骂我——骂自己的老婆?”
我说:“我哪有老婆?我老婆让别人霸占去了!我儿子也不是我的了!”
我说着说着差不多干嚎起来;“妈的,是谁——是谁偷偷换了我老婆呀!”
许晴忍不住大哭了,一边哭一边用她的脸在我的脸上不停地蹭。许晴说:“亲爱的,你老是疑神疑鬼的,你要是不让我去演那个电视剧,我就不签那个合同还不行?我还干我的老本行,继续做我的歌星,我本来也不会演什么戏呀!我跟那个导演真的什么事也没有,都是狗仔队制造的绯闻,是瞎炒,瞎炒呢!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呀!”
我哇地吐出一口秽物来。接着,又一口一口地吐,把枕头、被单、地板都吐脏了。许晴一遍一遍地为我擦嘴,又一遍一遍地哭泣:“亲爱的,你要是醉出什么事来,我可怎么活呀!”
后来,我在许晴的哭泣声中慢慢睡着了。睡着前,我对着昏暗的壁灯骂了一句:“我靠!我是二狗他爷爷!”
相信许晴听不懂我的话,因为“二狗他爷爷”是我新注册的网名,没人知道。
我就这样沉沉地睡去了……
海关大楼的钟声响了七下的时候,我醒了。这时,太阳已把它那暧昧不清的颜色涂抹到了阳台上,血红血红的。
我不知道这些天我经历了什么,心中说不清楚的滋味。许晴趴在我身边,小鸟依人般睡得正甜。我抚摸她的头发,把她弄醒了。
许晴揉了揉眼,吃惊地尖叫一声,嘴巴张得大大的半天合不拢。她说:“死小郭,你怎么睡在我的床上?”
我懒懒地说:“废话,你不是我老婆吗?我不睡在你床上还能睡在孙玲玲床上?”
许晴看着我光着的臂膀,忽然一跃而起,厉声哭叫起来:“哎呀!这叫我怎么做人呀?孙皓知道了还不一脚踹了我呀!”
许晴一边哭叫,一边胡乱地穿衣服。
我还没反应过来,许晴已趿着拖鞋跌跌爬爬出了门。到外面楼梯间,她忘了按门铃,而是举起两只拳头,把对面402的门捶得咚咚响。
不到半分钟,孙玲玲走进我躺着的卧室,两只眼睛探测仪一样地巡视了整个房间,最后,那目光才稳稳的、准准地砸在我的脸上,再狠狠地摔向许晴。许晴先是委屈地看看孙玲玲,后来又怨恨地瞅瞅我,再后来竟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慢慢红了脸。孙玲玲的目光再次挖了许晴一下,分明在说:骚货,占了便宜还卖乖!
两分钟后,我被我的耳朵牵引着,我的耳朵又被孙玲玲的拇指和食指牵引着,我龀牙咧嘴地离开了401,进了402。孙玲玲立即变成了一头母老虎,甩开膀子,咣咣两耳光抽在我脸上,我脸上立即绽放了光彩夺目的指印。孙玲玲愤愤地说:“我就不信,一点点猫尿就能让你醉得找错门,睡到许晴床上去了!恐怕你们早就勾搭好了吧?又咬牙切齿骂道:“我的男人,别人一根汗毛也休想碰!待孙皓回来,我一定告诉他,看孙皓不好好收拾这个狐狸精!”
我一愣一愣地看着屋顶,忽然笑了。我说:“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孙玲玲用手指狠狠在我脑门上戳一下,气恼地吼道:“挨了打还笑,你有病呀!”
我没生气,反倒抱住孙玲玲,在她腮上亲了一口。我觉得孙玲玲很像正在热播的电视剧里那个漂亮的韩国MM,好可爱好可爱呢!
我发现,今天的太阳确确实实是从东边出来的,因为我们小区所有楼房的阳台又调了个方向,全部朝向了南方,恢复原状啦!
我疑惑了:莫非那天的太阳根本就不是从西边出来的,是我看花了眼?
胡继云,男,1964年11月生,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少年时曾获华东六省一市优秀作品二等奖,近年于《啄木鸟》、《百花洲》、《雨花》、《西部》、《福建文学》、《青春》等几十家期刊发表中篇小说多部,短篇小说若干。《老党》获江苏省副刊好作品散文一等奖,《浇一片青草》获江苏省副刊好作品小说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