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籍记》》是范小青长篇新作,2018年12月出版,一经问世,好评如潮,入选多个重要文学排行榜。关于这部作品的信息,更是占据搜狗搜索5个以上页码。时隔数月后,我再来写,简直连应景都算不上。但是自读完《灭籍记》后,我一直心心念念无以了却。
先告白一下,我是范小青的忠实粉丝,她出版的作品我几乎都读过。
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和她说,估计她也不会记得。那是1995年秋天我在鲁院上培训班的时候,听说王蒙要来上课,我冒然提笔给她写信,跟她要一本签名作品,是王蒙主编的一套丛书,其中有她一本。没想到一个星期后,我就收到了她亲自寄来的书,并如愿以偿让王蒙在这本书上也签了名。
按说这是一本非常有纪念意义的书,我应该好好珍藏才是,可是由于二十多年里我数次变换住地,流离凌乱中,我把这本书弄丢了。
口说无凭。在当下这个时时处处充满怀疑的年代,现在即使我把这事说出来了,又有谁信呢?恰如范小青在《灭籍记》创作谈中所说,“你信无可信,你甚至连这个世界是真是假也无从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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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读不读《灭籍记》,我们都知道,身份之于我们的重要性。之前出行必须随身携带一张盖着村居、公社或企事业单位的介绍信,之后是量身定制的身份证。身份证历经一代的、二代的、防伪的、指纹的,发展至今,出示身份证的同时,还要面对摄像头刷一次脸……
我必须坦率地说,《灭籍记》是范小青近十年创作的作品中最走心的一部,是最让我掩卷之后久久不能释怀的一部。阅读过程中,我多次笑出了声。通篇延续着范小青一贯的创作风格,不管主题是否宏大,不管故事是否沉重,文字一如既往地轻盈、活泼、诙谐、智慧、哲思,简直就是文字版的郭德纲。评论家汪政说,《灭籍记》是范小青小说喜剧美学的集大成。如此一部作品,让你怎么能不喜欢?怎么能不一笑再笑?
然而,可是,之后呢?
毫无疑问,《灭籍记》绝不是让你笑笑那么简单。
评论家谢有顺在《作家是创造精神景观的人》一文中说,中国小说的价值关怀,多是关乎社会、国家、民族、历史的,不太有超越性的母题,也不太思索个体人生的困境或个体精神所遇到的难题。
我想《灭籍记》正是这样一部作品。同样是写普通人、普通事,却饱含着先知先觉的哲学追问。在无处可逃的社会洪流中,个体的命运永远如随波逐流的浮萍,或许连浮萍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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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灭籍记》,我蠢蠢欲动却迟迟动不了笔。一方面是“近乡情更怯”的欲说还休;一方面缘于《灭籍记》的作者是范小青,是我无比敬重的前辈师长,怕无意中冒犯她。
写这篇文章前,刚刚读了《当代文艺》推出的德国汉学家顾彬的访谈,他认为中国当代小说就是通俗文学。之前他还有一句非常极端的评价,说中国当代文学就是垃圾。他的言论在文学界引起怎样的反响,这不是我关心的。客观公正地讲,当代文学肯定有其值得批判的、恶俗的、丑陋的、谄媚的、垃圾的一面,但不能因为如此,我们就以偏概全,就妄自菲薄,就忽略任何事物都有其两极性的定理。亨利·大卫·梭罗有一句名言,一棵树只有长到它想长的高度后,它才知道怎样的空气适合它。文学作品也是如此,时间和读者就是决定它高度的空气。
许多当代知名作家,如阎连科、莫言、余华、格非、方方、迟子建、鲁敏、叶弥、赵本夫、叶兆言、苏童、毕飞宇等,他们的作品是否通俗且不论,你能说他们的作品全是垃圾吗?就是我身边的一些并不着名的80后、90后年轻作家们写出的作品,同样充满人性的光辉和神性的预言。单单以艺术价值的评判标准来衡量,也不能全盘否定我们当代文学的创作价值和成就。
用一句颇时髦的外交辞令套曰:这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
作家毕飞宇说,我们不缺才华,但我们缺情怀。
这情怀就是你对生活对世界的态度,更涵盖了你的价值观。
迷茫、混乱、虚空,这是物质丰富之后,人类精神世界必然要经历的阵痛,对优秀创作者而言却是巨大的机遇和挑战。你作品能否存活?能否长寿?能否经得住时间和读者考验?一定取决于你赋予作品的情怀和价值判断。而《灭籍记》之所以赢得广泛认可、共鸣,就在于它能叩击到我们灵魂幽暗和社会痛点的这种情怀和价值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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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我要把《灭籍记》的内容重复一下,便于没读过这部作品的人,更有可能理解我真实的表达。
本书讲述了名字叫吴正好的主人公,替父亲寻找亲身父母,最终引出一段特殊的历史以及叶兰乡、郑见桃、郑永梅等一系列人物在这段历史中的离奇境遇。故事的主角是“籍”,一张简单的纸,却是契约,是证明,是身份的象征,是一张无处不在的命运之网。
故事是荒诞的,却真实发生着;人物是虚构的,却是我们无比熟悉的父辈曾经。作家以女性的简约细腻、敏感尖锐和深刻内敛,写尽了几代人的命运渊薮,展示了作家对待过往历史的审慎态度和个体反思。
范小青多次自谦地说,她的作品和她的名字一样,又小又轻(谐音“青”)。也有评论家说过,范小青的作品总是少了那么“一口气”。我不知道这“一口气”具体是指什么,也许就是作品的厚重度,而这厚重度又是什么?中国作协副主席阎晶明如是评价说,《灭籍记》是范小青创作历程中具有标志性一部作品,她在更高的层面以及更深的主题意义上找到了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
我想这种表达就是那“一口气”,就是超越现实的对人性的终极追问和对世界的悲悯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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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活着,必须要通过种种“籍”来证明:我们活着,我们是我们。如果没了这些“籍”,你就不是你,你妈就不是你妈。也许有人相信你就是你,你妈就是你妈,但为了证明这“相信”,你还得必须拿出“籍”来证明。就比如我们现在拿着自己的身份证,还得面对摄像头端端正正刷一次脸一样。
说真心的,每次这样刷脸时,我都会生出莫名地恐惧。现在整容术如此先进,换脸的普遍性指日可待,我们以后又拿什么来证明这张脸就是我们自己的脸呢?
这里,我再说一个也许和《灭籍记》无关的话题。我父母都健在,他们今年都八十出头了,如果运气好,他们也许能活到100岁。但是,很遗憾的是,他们今年必须马上要从他们生活了60多年的祖宅上搬走。故土难离,父母很伤心,他们甚至想早点死,这是人之常情。但可以确信的是,从他们被动搬离那一天起,附属于他们身份的情感和精神的“籍”,就永远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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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纸’的存在与虚无,‘身份’中的不可承受之重,历史中的隐痛和深忧,遍藏不遇的往事与乡愁……”
——这是《灭籍记》封面上的介绍。这本书究竟写了什么?究竟能让你有何体悟?它的文本价值究竟是什么?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一千个读者就有一个哈姆雷特,你不是我,我不是你,你怎么能了解我,我又怎么能代替你?
“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读完《灭籍记》后,我本能地想到白居易《初出城留别》这首诗中的句子,一念再念。
不想表达什么,也不想讨论什么,建议没读过《灭籍记》的你,不妨读一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