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张永祎先生将他多年生动描绘的江南散文,集结为《水做的江南》由江苏人民出版社正式出版。这本厚重的文集,不只厚重在44万字的纸质分量,更厚重在其几乎囊括了所能表达江南要义的方方面面。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对于江南而言,也许没有哪个能比“水”字,更能精准地表达和诠释。《水做的江南》共分九章,不知道是作者的有心为之还是无意的巧合使然,“九九归一,一字在水”。
江南的文化,有着水一样的灵性。杏花春雨、小桥流水、白墙黛瓦、烟雨水墨……孕育出多少关于江南的诗词歌赋。江南的水,绝不是大江大海的奔涌与激荡。江南的水,是白居易的“春来江水绿如蓝,日出江花红胜火”;江南的水,是陆游的“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江南的水,是柳永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江南的水,是王安石的“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江南的水,是杜荀鹤的“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张永祎先生认为:“江南人属水,水的习性有两重性,既有循规蹈矩的一面,也有桀骜不驯的一面,既有波平如镜的一面,也有惊涛拍岸的一面。”“世界风景千万万,唯有江南带着流水的轻巧,漾出时光多变、沉醉千年的模样。江南之美,是点滴成河的美,是海纳百川的美,是清澈见底的美,是深不可测的美,是波涌浪叠的美,是顺流而下的美,是绵长深厚的美,也是缠绵如梦的美……”
江南的符号,有着水一样的灵巧。江南,既是一个地理概念,也是一种人文情怀。到底什么是江南,有没有一个具象可视可观可摸?很显然,江南是有符号的,江南的符号就是江南的LOGO。江南的符号里,有六朝古都里一圈又一圈、一段又一段、一截又一截的古城墙;江南的符号里,有望穿秋水泛着一簇簇一片片一层层动人光晕的水弄堂;江南的符号里,有轻舟摇晃、梦里水乡,一回眸、一转身、一驻足就能遇见的河埠头;江南的符号里,有与丝竹、与旗袍、与雨巷交相辉映的蓝映花布;江南的符号里,还有风生水起美不胜收的石库门、划过岁月满载乡韵的乌篷船……在江南这一片生机盎然的土地上,作者循着历史的脉络勾画出独属于江南的一个个生动的图像,“不断诉说着起承转合的前世今生,特别是在千载之下还散发着绵绵不绝的江南情调,不经意间……让我们依然感到时光不远”。江南,触手可及。
江南的传说,有着水一样的灵魂。“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沈园里留着陆游和唐婉的擦肩,让一代代后人扼腕叹息;“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一个不夜城”,百乐门里至今回响着周旋的金嗓子,闻余音绕梁,叹红颜命薄;“风声雨声读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东林书院的对联,其言铮铮,不管过去,还是现在,抑或将来都有是震耳发聩的铿锵之音;位于锦溪古镇的陈妃水塚,刚好本人去过一次,“谁见金凫水底坟,空怀香玉闭佳人。君王情爱随流水,赢得寒溪尚姓陈”,锦溪的水流了一年又一年,孝宗帝与爱妃一往情深的传说也供世人见证了一年又一年。这带着江南水韵的传说,温柔了多少苍凉的人生和凄美的爱情。
江南的文人,有着水一样的灵感。而在我看来,江南的人,特性就是“文”,光听江南人说话就是软到骨子里的“吴侬软语”,吵起架来也是和风细雨。写过“水影响了我的性格,也影响了我的作品和风格”“我的小说常以水为背景”的,是被誉为“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的江苏高邮人汪曾祺。同样作为文人的作者,自然会有甚广的“文人”交际群。在“灵感如水”的篇章里,收录了作者11篇对江南作者作品的评述,竟然本人也有拙作忝列其中,不胜感恩。这是一个文艺评论家对本人的提携,也是一份共有的对江南寄托着一种乡愁情感的惺惺相惜。正是数年之前获张先生赐评,让我在初见作者对江南独有的情怀之外更惊艳于作者深厚的文学积淀与底蕴。
江南的艺术,有着水一样的灵动。写到这里,必须补述一下作者的“名头”。张先生是着名作家、文艺评论家、江南文化学者。其卓着的文学修养和文艺理论,最见诸于他的文学评论。美轮美奂的“昆曲”,华丽、精美、妩媚、婉转、浏亮;苏州人的评弹,抑扬顿挫、轻清柔缓、出神入化,恰如百转春莺、醉心荡魂;时光画轴里的黄梅戏,更是作者夏日午后,闲坐品茗时的神往遐想。从《富春山居图》到陈逸飞的《故乡的回忆》,水墨丹青最有江南的神韵。从《桃花扇》到《白蛇传》,从《天仙配》到《牡丹亭》……循着作者对经典丝丝入扣的赏析,作为读者的我们油然而生叹为观止的感叹和不得不服的佩服!这是只有江南才有的戏份啊!
江南的故事,有着水一样的灵趣。每一个时代必有每一个时代的故事,每一个地域也定有每一个地域的故事。在张先生的视角里,属于江南的故事,有郑板桥瘦竹一般的铮铮铁骨;有张爱玲闲人免进、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常德路195号故居;有帘卷海棠红、月光如水流的扬州安乐巷朱自清的荷塘;有陈逸飞《江南遗韵》《上海旧梦》里超然物外的无我;还有“好一朵茉莉花”从江南唱到全世界的中国元素。江南的故事,在山清水秀之间,在柳暗花明之时,在杭州的记忆里,在周庄的偶遇里,他们无不映着水色,波光潋滟。
江南的名胜,有着水一样的灵秀。既然是名胜,自然是有着名闻遐迩的知名度。不过要说“芙蓉楼”,还真被作者说中了,本人就是未必知之一。而芙蓉楼,便恰恰是“一片冰心在玉壶”的出处地。《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因着俞平伯和朱自清的同题散文而名声大噪,现在又有了张永祎先生的同名之作。如今的秦淮河,“桨声”依旧在,灯影更璀璨,只是有了别样的境界,却不失骨子里的秀气。黄鹤楼前日暮乡关,寒山寺外渔火点点,瘦西湖里明月清辉,莫干山中夜眠如秋,古渡西津旗帆照水,燕子矶边夕阳如血……这满眼风光哟,会让多少的文人墨客掬上一把红豆遥寄相思!
江南的轶事,有着水一样的灵妙。还记得那一个胖胖的去买桔子的背影,但是当年的浦口火车站如今可还在?还记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在楼上看你”,但是相看两不厌的期限到底有多久?还记得结着丁香一样的姑娘撑着的油纸伞,但是雨巷深处,是才子佳人的长相厮守,还是青春破碎的离合悲欢?还记得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潇洒,但是谁知道康桥对岸那一块白色大理石的孤独?还记得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但是谁探得丽人纵身一跃时的绝望有多深?江南的水,千古悠悠,每一滴,都只道是当时。
江南的记忆,有着水一样的灵气。记忆是最私藏的影像。这里珍藏了作者的母校南师大,也珍藏了作者心里的“二妹子”——柳堡的故事,还有一个因为一个“左岸香颂”的名字追溯到的塞纳河。文字是有味道的。如果说金庸的文字里处处留着夏梦的味道,金陵的地名里留着帝王的味道,呈坎的水墨里留着徽州的味道,那么张永祎的文字里,就一定是江南的味道。
在张先生的作品里留恋江南,可以全然忘了北国的苍劲南疆的峻岭。千年江南,一水流韵,万千风情。江南是灵秀的,也是厚重的。江南,是诗是画是歌是挥之不去的念想,也是深埋心底的乡愁。江南,是酒是茶是烟是一醉方休的迷恋,也是生生世世的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