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倪苡新发表在《钟山》杂志的小说《早上好，宝贝》。被男主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的“宝贝”到最后发现“他两只手里都是空的”。作者是要告诉我们，爱情婚姻一场，到最后都是空的？
女主喊男主李宇彬“爸爸”，男主喊女主“宝贝”。这是一种宠溺的爱，她恨不得昭告天下，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但这个最好的男人，生命中还有个他与前妻生的儿子。前妻以及他和前妻的儿子，在他们的生活中将是永远的存在，这让女主有些微的说不清的刺刺拉拉的不舒服。从道理上，她应理解包容他，但从情感上，她希望拥有他全部的爱。这是她的意难平。但她没有说。作者也没有说。
男主与前妻的儿子叫“逗号”。这是个巧妙的隐喻。儿子的存在就像个“逗号”一样横亘在男主和女主之间。但作者真正的高明之处还在后面。
男主在去外地支教的日子里，死于心脏病，男主死后给女主留下一只鹦鹉。但这不是一只普通的鹦鹉，这是一只蓝帽亚马逊鹦鹉，它寿命是四十年，而她的余生大约就四十年左右。李宇彬给她算得好好的，留下这只鹦鹉陪着她，代替他每天和她说“早上好，宝贝”。 可见李宇彬的用心，也是作者的用心。
在这之前小说中并没有提到男主的心脏病史。是作者的疏忽吗？还是有意为之？这似乎都不重要。
从作者刻画出的女主的性格特点来看，即便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病情也会义无反顾地与他在一起。再来看李宇彬，显然从头到尾他都是这场感情里掌握主动权的那一个。感情的线在他的手里，他只要牵一下，她就会心动或心乱。从他叫鹦鹉说的话就知道，他是有“预谋”的，所谓后四十年的陪伴也是他的一厢情愿。
李宇彬有多爱她？明知自己陪她在这世上不会太久也要俘获她的心，算不算自私？在她、自己、儿子之间他更爱谁？只能说，他爱她是真的，但有时他更爱自己，有时更爱儿子。这些都是女主的意难平。
如果女主一开始就考虑到儿子“逗号”的存在以及未来可能产生的一些牵扯不断的丝丝缕缕，她还会义无反顾地去投入这场爱情与婚姻吗？或许当初陷入狂热爱恋中的她根本来不及去想。又或许，如果一开始就计算了又计算，那就不是爱情了。所以在女主这里，爱就爱了，伤了就伤了吧。毕竟爱过一场。得与失，又如何计算得清呢？
现实中，生活的真实与苟且让很多人在婚姻面前却步。是不够爱？还是爱自己更多一些？但在小说中，女主不管不顾地投入了一场爱情与婚姻，某种意义上她是勇敢的。但她的勇敢在某一个早上被击溃了。替代李宇彬每天说“早上好，宝贝”的那只鹦鹉，出其不意喊出了“逗号，逗号，逗号”。“宝贝”，“逗号”，究竟谁才是他的宝？事已至此，追问显得毫无意义，甚至有点自取其辱了。这是多么讽刺和黑色幽默！这是作者的高明之处。
相爱一场，她似乎得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得到，不，得到了痛苦和伤害？ 爱到最后，无非是要一个结果。但有时往往没有结果。所谓意难平，无非是爱而不得，放不下，难释怀。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心里。不拔它永远在那里，拔出来免不了鲜血淋漓。
小说最后的结尾：“她突然想起了他们曾做过的游戏，李宇彬在她生日那天，握紧两只拳头，让她猜，礼物在哪只手里，结果她输了，因为他两只手里都是空的。”都是空的，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这像个寓言。
作者的笔像一把无形的手术刀，不露声色地挖出了那些黑暗中不易察觉的幽微的人性。人性经不起考验，经不起追问。如果真要追问，不但未必有一个完美的答案，还有可能大家都尴尬与难堪。哪怕是相爱的人，能有60%以上的真情，就该满足了。所以，还是难得糊涂吧。我们做不了真的猛士。
小说构思是用了一番心思的。其中的“扣儿”埋得很好，看到最后才发现，其实是早就埋下的。“早上好，宝贝”这句话第一次出现在他们结婚第二天早上。在这之后的每一天，她都会收到这句甜蜜的问候。但在“早上好”与“宝贝”之间，还有一个“逗号”。“逗号”一直存在男主心中。为什么不是“宝贝，早上好”呢？“宝贝”和“逗号”， 哪一个更重要？哪一个排在前？揣摩这语意和句式上的细微之处，是不是也有着作者的意难平呢？
个人简介：余慧，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从事媒体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