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度写作及其文本意义(代序)
蔡永祥
我们谈文学,讨论一部作品的好与不足,通常是以有难度的写作为标尺。我写《茅以升评传》这部书的过程,算是一种修炼,一次别样的挑战,姑且称之为一次有难度的写作。
难度写作,可以称之为是一种包裹在思辩哲学范围内的写作形式,有它面对世界独特的认知与言说方式,它可能不会被另外的表达方式或载体的变化而轻易改变。
这几年,我比较喜欢智利作家罗贝托·波拉尼奥创作的长篇小说《2666》,该书将爱情、凶杀、战争、文学研究、悬疑等诸多元素自然地糅进一个统一文体,把一个时代的各种精神困境、不同类型的欲望、人性的复杂性综合在作品里面,其创作艺术既是对20世纪下半叶各类小说技巧的高度概括,又有作者独具匠心的营造力量。可以说,这是有难度的、复杂的作品,全景式展现了作品的思想深度和社会广度。
回到《茅以升评传》这一文本的创作,其写作的难度,集中表现在几个方面。
首先是工程专业术语多。在作品中,如何将这些术语运用文学的语言呈现出来,还要说到点子上,如何把枯燥无味、平面化的技术词汇转化成文学的表达,需要去重新建构,这是将两个不同门类的事物进行整合转型,确实有些难度。
再难的转型都能够寻找到一个切入点。比如在抛开技术层面,让技术词汇回到词汇的本身,回到语言的现场,让语言把人物和事件有机地穿插到一起进行创作,这就能解决这个难度。
其次是茅以升的青少年时代,距今时间较长,有些人和事,漫漶不清,如何厘清历史真相,还原当时的情景,也需要做许多功课。
还有就是纪念、写作茅以升的作品比较多,但大多数都比较单薄,有的大话套话比较多,文本的秩序混乱。各人的写作经验不同,如何在这些已有的作品中取舍、剪裁,从而得到我所需要的东西,我需要用一个新的秩序来写,还要尊重前人的创作,这并不是件易事。
事物的真相,其实就隐藏在那个你说不出来、表达困难的地方,你把那个表达困难、说不出来的地方说出来了,那你在这个人世间的道行、眼界和本事就长了一层。那么,让书写与建筑学有关的事回到语言文本中来,这个话题有点广阔。中国的建筑和中国的语言一样,都有一个庞大的体系,特别是中国古代建筑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即使是道路和桥梁,也有管道和普通道路之分,其背后有着中国特有的文化内涵。茅以升对桥梁建筑的理解同样是有文化内涵的,他重塑了建筑事业的文化审美。
作为一部评传,如何在这部作品中,力求做到“辞达”?这就需要把他者的文章都读懂、读透,从而提炼出有价值的经典事例、有价值的灵魂标题,而不是简单拼凑、简捷拼装,同时又不能面面俱到,琐碎不堪。这就需要有高的站位,需要厘清逻辑顺序,还需要在形式上注意美学形态,从而在主题上开掘思想深度,站在传主所处的时代,宏观地把握传主的思想、行为、情感,以一个个鲜活的事例和一个个生动的细节来展现他的一生。
那么,《茅以升评传》到底要表达什么?其现实意义何在?
茅以升忠诚爱国的情怀,在当下显得尤为重要。
茅以升对家国的情怀是发自肺腑、至诚至善的,没有一点矫揉造作;茅以升中国桥梁事业的执着追求是彻底的、不折不扣的、不讲条件的,无论是事业成功还是身处逆境,都不移易、不动摇;茅以升的爱国主义精神是一贯的,自始至终的,经历了近一个世纪的考验,且老而弥笃,久而弥坚。
爱国主义是中华民族的民族心、民族魂,是中华民族几千年来的精神支柱,是实现国家富强的强大动力,是个人实现人生价值的力量源泉。我们国家的桥梁建设,曾闻名于世界,但在工业革命后,已经远远落后于西方发达国家,是茅以升这代人重新书写了桥梁建设的新篇章。以前中国的建桥技术靠西方支持,现在却反过来了,我国的建设水平节节攀升,早已走向了世界。这部作品在呈现茅以升爱国主义情怀方面,可谓不遗余力,目的就是要用爱国主义来激励一代代中国人前赴后继,艰苦奋斗,早日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
上下五千年,中国的建筑可以称得上是千年的“艺术”,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在中国建筑自然的发展和演变当中,只是许多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茅以升对中国桥梁事业的贡献,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
1933年至1937年,茅以升主持修建钱塘江大桥,他采用“射水法”、“沉箱法”、“浮远法”等,解决了建桥中的一个个技术难题。从此,茅以升的足迹遍布大江南北,他的名字和新建的大桥一起留在祖国各地。钱塘江大桥既是我国桥梁建筑史上的一座里程碑,又是我国桥梁工程师的摇篮。茅以升把工地办成学校,吸收大批土木工程专业的学生参加工程实践,为国家培养了一批桥梁工程人才。我国一些重要桥梁工程,如武汉长江大桥、南京长江大桥的一些负责人都曾经历过钱塘江大桥建设的锻炼。作品中,对茅以升的大胆创新和克服困难的故事,有许多展现,就是用茅以升敢为人先的科技创新精神和排除一切艰难险阻的奋斗精神,来激励人们不断前行。
一座桥,就是大地上最美的山水景观。茅以升对中国教育和科普事业的贡献,如同一幅道法自然的山水画,影响深远。
茅以升从美国归来后,在教育界服务20余年,担任过5所学校的教授、两所大学的校长、两个学院的院长。他提出,工科教学要理论联系实践,“先习后学,边习边学”,科研、教学和生产相结合。在教学方法上,他把中国古代的“教学相长”和西方教学思想的精华有机结合,灵活运用,深得学生好评。他积极倡导科普教育,把科普看作中国通向现代化的桥梁,主张科研和科普相应发展,他写了大量科学性强、文字生动的科普文章,是国内外知名的科普作家;他特别关心青少年的成长,不辞辛苦,呕心沥血,引导青少年爱科学、学科学、用科学,献身于祖国的科学事业。青少年是中国的未来,所以,茅以升的贡献,影响深远。
桥是路,是渡,渡每个人从家出发,再从家的对岸回到家。茅以升本人就是一座永恒的“桥”,这桥连结着对家乡的深情厚意,对镇江来说,尤为珍贵。
镇江,是一座有着3000多年历史的文化古城,镇江从古至今人文荟萃、名人辈出。近现代以来,以茅以升为代表的科学家、专家更是不胜枚举。茅以升一生尽管只有五次回到故乡,但他以自己是镇江人为荣,一口乡音,终生不改。家乡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找到他,他都会一口应允。镇江人民也一直以茅以升为荣,他们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纪念这位杰出的桥梁专家。在茅以升逝世后就设立了“茅以升家乡土木工程奖”和“茅以升家乡教育奖”,这两个奖项截至2020年11月28日已交替评选了28届。
当下的镇江,需要大力宣传从家乡走出去的乡贤,用他们的精神来引领,用他们的事迹来激励。《茅以升评传》以文学的方式,全面细致地刻画了茅以升光辉灿烂的一生,深入解读和诠释了茅以升的精神实质,这对于推动镇江快马加鞭跑起来,当有助力作用。
对于文学,历来是孤独的事业,但它能为人类的精神世界提供可以栖息的家园。坚持难度写作,就是要不断地挑战自己,始终保持精神的纯度,始终保持积极向上的写作趋势,不媚俗,不放弃,力图写出更多更好的作品。翅膀是用来翱翔的,作家脚踏大地,仰望头顶上的天空,他要孤独地越过城市的喧嚣,还要决绝地穿过狂欢的人群,并要在一种自觉的精神放逐中坚守,方能抵达他所理想的地方,那是朝霞的远方,一颗崭新的太阳,正将喷薄而出。
彰显乡贤励后人
王振羽
茅以升是着名的桥梁专家,是影响巨大经历丰富的大科学家。着名作家蔡永祥人在镇江,有天时地利之便来了解、观察、思考茅以升这位出生于镇江丹徒的一代人杰,更以多年的人生体验、深刻的生活洞察、体贴的人性理解走近茅以升的科学生涯、建桥实践、情感生活、家族往事。
明代有茅坤、茅元仪祖孙,彪炳史册,是因为精心文墨,分别以《唐宋八大家文钞》《武备志》而享誉士林。茅以升也被毛泽东称作“不仅是科学家,还是个文学家”,他的《中国桥梁史》《中国的古桥与新桥》,都是精彩好读而非正襟危坐的生硬文字,据说,茅以升先生能够背诵《京都赋》。丹徒以茅以升为代表的茅氏家族,多学工科,成绩斐然,门第鼎盛,令人炫目。茅以升侄子茅于轼迄今仍久活跃,颇具影响。蔡永祥先生解剖这一家族的文脉传承家风不辍,浓墨重彩地展示茅以升在设计建造、炸毁、修复钱塘江大桥的曲曲折折,热情讴歌危难岁月一代科学家与祖国同呼吸共命运的报国情怀,更有茅以升参与修建武汉长江大桥、人民大会堂在新中国的倾心付出卓越贡献。
蔡永祥也理解体贴地道及茅以升在特殊年代的感情生活,他在发妻戴传蕙与外室权桂云之间的纠葛彷徨、痛苦焦灼以及因此而与子女之间的亲情挣扎、心底波澜,从而活生生立体丰富地展示出一代学界泰斗的斑斓人生生活多面。
蔡永祥有多年军旅经历,又在政府机关侵淫经年,但激情不减,赤诚肝胆,他笔下的茅以升,笔端感情浓烈,观察客观自然,不同于或茅以升亲属或茅于轼回忆等文字的束缚与拘谨,是令人耳目一新感人肺腑的难得一见的非虚构文本。
从故乡到故乡
——读蔡永祥《茅以升评传》
钱俊梅
无论是我们的生命,还是我们的艺术,都会有一个母体存在着。母体是一根针、一根线,把我们与这个世界细致地、以艺术的形式缝合在起来,让我们去为这个世界拼尽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成全这个世界,完成母体赋予的使命。是母亲的一双巧手穿针引线,让我们存于世的价值日臻完美起来,方为人。
弗洛伊德研究人的“潜意识的起源”问题,其实是与人最早的“童年意识”有关,童年可以影响一个人的一生,我们每个人都是背着“童年”行走。
在蔡永祥的第八本书《茅以升评传》面世的时候,我想为这本书再写点什么,尽管在他的前几本书我曾写过《大医许祥生》等书的万字长评,但这本新书甫一问世,内心感慨良多。这些年他一直写人物传,并在人物写作上有所建树,他写的都是见过面的人物,唯茅以升这个伟大的桥梁专家他无缘相见,只通过前人的文字来重新梳理也一本评传,也的确难为他了。
蔡永祥笔下的《茅以升评传》中第23页有句话:“3岁看大,7岁看老。”茅以升的父母对他早期的教育很用心,尤其他的母亲韩石渠的言传身教,影响了他的一生。茅以升小的时候看到有人从栏杆断裂的桥上落水,便从小立志长大了学造桥。连父母都不曾想到这个孩子日后会成为桥梁界泰斗。造桥成为茅以升一生的信仰。
就是这句古话,拉开了一代桥梁大师茅以升整个人生的序幕。
不同的时期,曾有过不同的人写茅以升的故事,包括他的至亲们。每个作者所站的角度不同,成文的内容各不相同,漏笔在所难免。写评传要贴着现实中的人物行走,句句需要切中要害。越是熟悉的人物,越难写,很难做到精准,这有很大的难度,也有挑战性,写作者就是这样在难度中开笔的。该书以广视角纪实的笔法写出茅以升的一生,其间穿插进不同时代中的重大社会历史事件,有了宏观与微观的相互关照,根据不同版本的史料中搜集整理出茅以升生活轨迹,一点点还原出一代桥梁专家茅以升的生平。
评论一个人或一篇文章立意的优缺点,见地不同,主张不一,一步不慎就容易落入窠臼中,或者会同质化。写名人评传,随意不得,神话不得,人物身上的本来的缺点很容易被有机屏蔽掉,就无法做到尊重真正的历史。我们读到作者笔下的茅以升也是有瑕疵的,在造钱塘江大桥的时候,技术上难以克服,导致施工现场发生安全事故,60余人遇难殉职;因工作原因瞒着结发妻子在外面有了外室权桂云和孩子,最终导致长子的无法理解,结发妻子戴传蕙的叹息。十个指头伸出来还有长短,是人总会有缺点,茅以升的缺点,并不能掩盖他的才华和取得的巨大成就。
人类共同的困境有无数个,为也是一个人在困境中所需要承受的考验,哪怕是对于缺陷,我们终归要选择宽宥。活着,莫不过是闯关的过程,茅以升能闯过造桥的技术关,最终却无法闯过亲情这一关。这是这部评传中所体现出来的实诚。
毛主席曾在武汉长江大桥写下:“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的诗句,他在城楼上再次见到了毛泽东主席。毛主席握着他的手,称赞说:“本家,你的《桥话》我看了,写得很好。你不但是个科学家,而且也是个文学家。你现在还写吗?”
茅以升的许多论着其实就是文学作品,又带有专业知识,不仅记载了造桥的技术,也记载了造桥的工匠们,是一部完整的“桥经”。他对小儿子茅于润说:“语言是液体,文章是固体,思想是气体。”语言在特定的时期如洪水猛兽,当语言变成文字,固化成文章,融进思想。对于语言文字,茅以升保持着求真的态度,在他的眼里“禁”这个字是一种“隐瞒”,禁是不能持久的。从一个家庭到一个社会,禁忌只是暂时的,迟早会被真相打破,否则社会无法进步,思想无法进步,这些前提是建立在真实的基础上,把真实中的真相留给这个世界,这是最有价值的。真相,为我们在混沌的语言中寻找亮点,并通过不同的亮点拥抱这亮光,则语言被赋予了新的意义。评传的语言便是如此,有别于通俗意义上的文学语言,更加严谨,庄重,与人物的内心世界浑然一体。
写茅以升的评传有难度,难就难在把别人嚼过的馒进行二度咀嚼,要有本事把每口馒嚼出甜味来,这需要一定的敏感力,除了技术上的术语可以“拷贝”原文,人文思想及叙事的角度都需慎重。写名人传,作者需要有自己的洞见与主张,它充当着探照灯,给后世人留下一束光。造桥技术的知识图谱是技术定式,家庭情感的伦理没有定式,要想让通俗文学与技术文体共同出现在文本中,这相当于在一棵树上找不到两片相同的叶子的道理。
茅以升在中国桥梁史上,是一颗璀璨的星星,划破了战乱时期的命运多舛的天空。后人为了纪念茅以升,国家天文台向国际小行星中心申请,将编号为18550的小行星永久命名为“茅以升星”。
这颗智慧的行星能升上天空前,经历了太多的磨难。造钱塘江大桥时,茅以升与曾养甫有过一次严厉的谈话,曾对茅说:“我相信你,但是,如果桥造不成功……你得跳钱塘江……我也跟你后头跳!”这就是茅以升当时的压力,钱塘江大桥像一座大山压在一位年轻的桥梁工程师身上,乃至全国人的眼光落在他身上。战争中的中国,用举国之力来造这么一座桥,家难与国难同在。每一个成功者的脚下都曾有过无数的垫脚石,茅以升也不例外,他这颗写满传奇的小行星身边簇拥着几颗小星星——他的父母、两任妻子和七个儿女们,他的母亲韩石渠和结发妻子戴传,外室权桂云,有了爱作为铺垫,茅以升脚下的路才走得更长更稳当。
一个成功的写作者背后,同样有许多爱的铺垫,亲人的支持。蔡永祥热爱上写作,是因为受小学语文老师的影响,长大了萌生了当作家的愿望,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参军进军营,在新兵连食堂帮厨时,为了抢时间读书,他额前的头发被灶膛里吐出来的火给烧焦了。对文字有信仰的人,如同跨过千山万水,渡过无数的桥一样,吃再多的苦都微不足道,有志者,就应当这样。
人以文传,文以人传。桥是建筑物,更是作品。这世上如果没有桥的出现,就没有路可走,有桥才有路,有桥才有出路,日子才有奔头。桥的出现与母体有关联,它像大地母亲身上柔软且有强大弹性的腹部,架设在静静的大江湖泊间,飞驰在千山万壑间,那漫天的黄尘扑面而来,桥像横卧在大地上的母亲的身躯,在天地间舞动着。桥延至久远,以广阔的语言,向人类奉献着一曲深情的交响乐,有黄钟大吕般的鸣响,如列队在你面前的千军万马,这是蔡永祥在镇江境内观五峰山长江大桥的感想。这成了他努力书写镇江籍桥梁专家的初衷。他对桥及对茅以升的感情是深厚的,为了桥和茅以升,他决定以字为证,书写一代桥梁大师茅以升先生。无论是以字为建筑师写评立传,还是以桥梁艺术与技术树碑立传,这两位不同时代的人,都有共同的意趣与宏大的志向。
茅以升有五次回到故乡镇江,到蒋乔嶂山为父母扫墓,在四女儿茅于燕的眼中,父亲既写物质的桥,也写精神的桥,彰显了茅以升丰厚的学养和丰富的内心世界。他回到故乡,坐着轮椅浏览金山,去镇江二中和孩子们讲造桥,他在等待镇江造更多的桥,他深信未来的桥没有桥墩,可以用斜拉式或悬索桥,还可以弯曲。他的愿望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都成为现实。
凡艺术作品不是外在的招牌,而是内在的底色。所有的作品都异曲同工,茅以升的一生注定是桥的化身,在镇江成为文化符号。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在美国康奈尔大学留学时,在实习阶段什么苦都吃过,一桶四五十斤重的油漆,一天得拎十几桶,一介书生,虽苦犹甜。
中国最坚强的桥——钱塘江大桥是茅以升最好的作品,也是最疼痛的作品,钱塘江大桥能成为造桥业的精神标杆,桥魂永恒。当年为阻止侵华日军南下,在造好通车89天后不得不由他忍痛炸毁。这四年“怀胎”养育出来的“孩子”凝聚了桥梁专家茅以升全部的心血。茅以升在造桥的时候,就在大桥的一个桥墩上预留了一个图纸上没有的小洞,当时就做好了随时炸桥抗敌的准备。世人对于现代桥梁的理解几乎无法避开茅以升的名字。他建造的桥梁不仅连接了江河湖泊,更串联了生命与和平。
要能让一座桥与一个人的故事清清爽爽地立于世间,负责记录时代的作家不能缺席。在镇江尚未出版的《江河交汇 群星璀璨:镇江籍院士风采》一书中,茅以升的故事占一章。
中国自古以来是桥的国度,茅以升走出镇江,走出国门,学成归国到几所高校任教,无怨无悔,一路精进,用博大的精神和意志力建筑出钱塘江大桥,又在国难当头时亲手炸毁了它,几度风雨,把14箱资料当成命在保护。
这世上,真正美好的事物是无法摧毁的。“桥梁是一种自古有之,最普遍而又最特殊的建筑物。”茅以升心中始终有一座思想上的桥,而不仅仅是一座建筑物。在国难当头时,他首先关注和思考的是家国情怀的民族命运,然后才是桥梁专家,民族大义与建筑,前者更重要。所以钱塘江大桥不仅承载了一个设计师心血,更是设计师个人与民族精神的传承。
蔡永祥出生在运河畔一个叫蔡家湾的小村,茅以升出生在五条街一个叫草巷的地方。一个镇江作家写另一个镇江的名人,情愫甚多,对于家乡,不仅仅是一种方言,一种声音,一种态度,更是一个人一辈子的精神地理,是你一生中扔不掉的牵挂,并为之去奋斗的动力。当你越走越远,岁月在你身上开始长出毛茸茸的东西来,让你无论走多远,都觉得惟一能托住你的东西就是家乡。茅以升在最后的弥留之际,和小女儿闹着要回镇江,镇江是他的血脉之地,这种东西是一种刻在一个人血脉里的东西。生命就是如此,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关于故乡的童话。每个人的故乡并不是指父母之邦,而是你在那里度过童年,乃至青年的地方。故乡的土地上有母亲生你时流出来的血,埋葬着你的祖先,这地方成为你的血地。桥梁专家茅以升和作家蔡永祥的故乡在江南镇江,他们都是背负着父母的希望离开故乡的人。
这本书有难度的人物评传,是作者在腿受外伤后写的,蔡永祥每天坐在床上,弓腰曲背坐着,一张巴掌大点的小桌子上,饭碗撤掉后摆上笔记本,床上铺着书,开始了一本书的远征,靠一大堆的资料来还原茅以升的一生。
“作品立身真英雄。”像苏格拉底说的那样,一个哲学家应当把自己的学识、理想、操守、襟怀、人格等融为一体。一个建筑家与作家也需要这样的襟怀,方能体现出古人矢志追求的“文章行世大神仙”之境界。
如果这个世界有某些事件能让你泪流满面,大可不必在意是否会失态,敢在公众场合泪流满面者,其内心世界必定有敢于面对现实的东西存在。茅以升当年亲手炸毁钱塘江大桥时曾泪流满面过,蔡永祥在写茅以升评传时也曾泪流满面过,为他面对家庭的儿女情长,结发妻子的疾病,长子的不理解,到临终前长子都拒绝和父亲见面,最后用一封假信读给他听,溘然长逝。
故乡是许多名人成功之路上的源头活水,将他们的才气一点点润开了,是故乡的山水滋养了他们,让他们的才情故乡的山水间流淌。作者和传主仿佛两个离家很久归乡的少年,躺在故乡的青草地上,扬起的中的一把泥土撒向天空,飘落在他们身子的周围,他们如同故乡的一粒种子,从故乡出发,回到故乡,他们是一只蝴蝶,从一粒芥子里孵化出来,飞着飞着,变成蛹,化成蝶,飞向路桥和山水之间。山河是永恒的,桥和一本书是永恒的,奔向那个叫故乡的地方。
曾经的草巷和蔡家湾都是寂寂无名的地方,一缕缕炊烟像无声的语言,飘向游子的耳边,远在他乡的游子回到了故乡。茅以升从走出故乡到回到故乡,并成为故乡的一个文化符号,他有限的生命里一直飞舞着一只美丽的蝴蝶,这只蝴蝶是桥梁的蝴蝶,也是成就这一方热土的文学蝴蝶,这只蝴蝶深爱着这片生养他们的土地,并为这片土地奉献自己毕生的心血,用永恒的语言文字书写这片永恒的土地,亲切而忧伤,都会给人以活力。
桥梁的发展推动着人类历史的发展,文学的发展推动着人类文明的发展。写作者与建桥者一样,都需要不断精进,永远在遥远的境界之上,一个作家不能拒绝成长,不能拒绝往深邃处、混沌处,包括人性的复杂性上追问。文学作为桥梁,把一代桥梁大师的故事以文字的形式推介出去,桥梁也在成就着文学,通过文字把建筑之美、文学之美传播出去,让桥梁界的经典人物茅以升的故事穿越时空。这种穿越是有划时代意义的。
也许,有缺憾的人生才算是完美的人生,全书以子女们深切的怀念收关,94岁高龄的茅以升手中捏着一封仿造长子茅于越的家书走完了他壮丽而平凡的一生。他临走前,只有外室生的小女儿茅玉麟在身边,他先是失去味觉,再是感觉不到疼痛,白天和黑夜没有了区别,一切的回忆才是真的,而时间定格了。那些扎在父亲茅以升身上的针,如同扎在茅玉麟的身上,且扎满全身似的,眼前回放与父亲昔日时光,像电影胶卷一样放送。斯人已去,留下的他的诸多专着和评价他的着作彪炳史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