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定义王干先生?
——王干先生印象记
庞余亮
这世上有一个王干先生,就是那个微笑着的王干。
这世上又有许多个王干先生。比如兴化的王干。比如里下河的王干。比如足球的王干。写作的王干。下棋的王干。弹古琴的王干。书法并篆刻的王干。编辑家王干。而在写作的王干中又有写评论的王。写散文的王干。写小说的王干。写博客的王干。搞微博的王干……
——谁能定义王干先生?
我和王干先生是同乡,在见到王干先生之前我遇到了他的许多做教师的同学。那是80年代中期,他的同学是我乡村学校的老同事,他们知道我悄悄写作,就纷纷向我介绍起王干先生的文学神奇。那时,王干先生的所办的文学民刊《大野》已和《今天》一起被美国的大学收藏。那时我已经读过王干发表在《上海文学》的中篇小说的《故乡的红蜻蜓》。这部小说中的秧田,夏夜,蛙鸣,红蜻蜓……
王干先生写了那么多透明的红蜻蜓!那是兴化的灵性之光!当时我正处于最苦恼的青春写作,常常想逃出这多水的兴化,有如孤岛的兴化。那偏僻,那闭塞,那阴冷。类似于潮湿的爱尔兰。一想到文学的王干,我就想到了何多苓的油画《春风已经苏醒》,带着小小野心的风,就这么拂过多水的兴化……
1991年夏天,兴化老家遭遇百年不遇的大水。我去县城看望几个老朋友,恰巧遇见回家看望父母的王干先生。我受到的鼓励,就如同当年的洪水退去的欣喜。回到学校,我继续写诗,寄诗,并且每天去学校边的邮局等信。
我记得王干先生在回信中说:如果你出第一本诗集,我一定会给你写序!在那个寂寞的小镇上,得到王干先生这样的许诺,我至少兴奋了一个月。再后来,读王干先生的《王蒙王干对话录》、《世纪末的突围》。几乎是读完了每一个字。现在回想起来,在那个小镇上,能够有那样温暖而亲切的阅读,真得感谢那时才华如朝霞般喷射的王干先生。
王干先生有很多头衔,推进过写实新状态等文学思潮,也向文坛推举过许多新人,第一个给莫言先生十万元大奖就是王干先生主持的《大家》刊物。王干先生就如同那个叫哪咤的孩子,在密室一般的文坛上弄海戏龙。南方文体——这样的命名就是一次神示。比如一句废除简化字,引起了多么大的波澜。
但“哪咤”绝不能定义王干先生。有两个证据,一是王干先生与汪曾祺先生的情谊。这情谊有同乡同根的缘由,更有惺惺相惜的珍贵。汪老的子女与王干先生同龄,但他们却以待长辈的礼仪待王干先生,这里面,已经不能用情谊两字概括了。颜回的厚道,如同扁豆棚架中的风一样透明而滋润。评论家说,汪曾祺先生是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而士大夫之风,已有幸在王干先生身上绵延。王干先生为汪曾祺先生的遗作整理所付出的汗水——竟然也反哺了王干先生自己,已不止一次有人说,王干长得就神似中年的汪曾祺!还有导演请王干先生扮演汪先生!
“菌子没有了,气味还在空气中。”
是的,王干先生的“菌子气味”又通过文学传递到我们这些后生身上。这些年,他还“潜伏”在京城,就如同家乡盛产的茨菇。内敛、苦涩、简洁,连书的名字也叫做《王干随笔选》。这本很简洁的书后来就获得了第五届鲁迅文学奖(2007—2009)(散文杂文类)。
“……一直想写关于《野草》的论着或长一点的论文,但老觉得笔力不逮,就将这些感受和心得写成了随笔发表。在这位革命家、思想家、文学家的散文里,我发现有一个柔软的鲁迅、忧郁的鲁迅和怀旧的鲁迅,我的写作就不再担心孤寂和寒冷。”
这是王干先生的心里话,似乎不太像那个潇洒、飘逸的王干先生了。
但的确就是他于子夜时分的自言自语,他不是说给别人听的,他是在和寂寞的自己手谈。
谁能定义王干先生?
也许家乡闻名于世的垛田能定义王干先生的围棋。
也许兴化几万条长短不一的河流能够定义王干先生的板桥体书法(是我见到的最得板桥精神的书法)。
也许留在记忆深处的那些透明的红蜻蜓能够定义王干先生的灵性。
其实,谁也不能定义王干先生。
是的,回到原点,王干先生就是他自己的笔画,他的笔画很简单,恰好有经有纬。
王干先生只是他一个人的经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