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伟找到所长周波时,他正在为难。
就在今天,也就是1月30号,紧邻的泰州市人民医院被定为全市集中救治新冠肺炎患者定点医院。“发热门诊”随之贴上了玻璃大门上方,红底白字,醒目得很。
作为辖区派出所,得负责承担相关的疫情防控和秩序维护工作。
朝西班望去,不远处,那幢十多层高的大楼依然矗立在那里。作为老城区的地标性建筑,它的气势仍在,只是没有当初的耀眼和辉煌,只有沉重,一种巨大的难以言说的沉重。
周波感到窒息。
医院,隔离点,病房,最危险的地方。
谁去?派谁去?全所28个民警一个没有往后退,男女老少,一个不拉地全都报了名,摁上了红红的手印。那一个个鲜红的手印让周波触目惊心,更让他一筹莫展。
谁去?派谁去?都是兄弟啊!他不停地挠头。
长着一双眯眯眼的李伟出现在他的面前时,他瞬间明白了他的来意。
第二天,“警医卫”突击队正式成立,成员李伟、陆仁贤、裴晓东、朱立军、倪中锦。队长李伟。
一 、警灯闪耀
这个春节,没有了原本该有的喜庆,从来没有过的冷。
清冷之下,谁也没有想到,却是一场袭卷全国,不,甚至是全球的一场黑色狂飙。
腊月底,泰州靖江出现第一例确诊患者后,疫情一天比一天严峻。这个腥红色的冠状病毒,籍以传统的春运全国人口大迁移,正以极其狰狞、猛烈而又诡异之势蔓延着,吞噬着,毁灭着,一时间,狂风暴雨,飞沙走石。
泰州7个县区无一幸免。
为了确保安全,所有的疑似患者统一、全部往人民医院集中。
泰州人民医院六层楼门诊部、十七层的病房、四层楼的急诊中心三位一体,成为医治隔离区,急诊中心的“发热门诊”成为通道入口。
隔离桩竖起来了。
警戒线拉起来了。
无关的通道、出口全部封闭。
医院后勤部门紧急调集各种防控设施。
后勤处长、安保科长姜敏原本就与李伟熟悉,得知精明强干的他这次负责隔离区的治安维护,十分高兴:“太好了,所有的防护服什么的,我都会帮你准备好。”医院是疫情最一线,所有的防护工作马虎不得,稍一疏忽,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随时要进入病区的。”李伟朝不时有人出入的“发热门诊”看看,一字一句地说。
“那一定要小心!这个病毒非常厉害啊!”姜处长点点头。
李伟认真地想了想:“还有,防护知识也请帮忙找人培训一下。”
“这个没问题。放心吧。”`
为了确保发热门诊运行有序和防疫安全,李伟自己24小时全天候待岗,陆仁贤、裴晓东、朱立军、倪中锦则轮流值班。
李伟做好了各种准备。妻子缪蓉蓉去年国庆刚生了二胎,是个女儿,目前还没有上班。为了心无挂碍,他将妻子和一双儿女全部送回姜堰梅垛岳父母家中。说好的24小时待岗,说不定就是一场持久战。他“呼拉”一声,将换洗衣服塞进兜里,查了电源关好门窗打起铺盖出了门。其他队员也不甘落后,陆仁贤的妻子在外地工作,女儿一人在家无人照顾,他干脆把父母接到家中帮忙;裴晓东是双警家庭,妻子是交警,两口子同时奋战在一线,平时只能通过微信说一两句话;刚刚新婚的朱立军还没来得及和妻子吃顿团圆饭,就匆匆告别回到岗位;小倪原计划春节期间和女朋友碰面,筹备商量结婚合宜,却只好搁置再说。
发热门诊里,很快,疑似的,发烧的送治病人多了起来。
李伟干脆把警车开到大门右侧,24小时警灯闪耀。
为什么这样?这里是震中啊!
“2月3日,泰州新增4例新冠病毒病例,截至2月2日24时,累计确诊新冠病毒病例21例。”
“2月5日,泰州新增3例新冠病毒病例。截至2月4日24时,累计确诊新冠病毒患者26例。”
“2月7日,泰州新增1例新冠病毒病例,截至2月6日24时,累计确诊新冠病毒病例29例。”
每天的数据都在增加,如一块块顽石沉重地积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李伟疫情期间抓捕的贩卖假口罩的嫌疑人
未成年犯罪嫌疑人抓捕现场
李伟
李伟 倪中锦
泰州人民医院座落在城中地区的迎春路上,路北,朝南。迎春路是老城区一条繁华热闹的主要交通要道,东接扬州路,西抵苏陈姜堰,当地着名的省级泰州中学、梅兰芳公园、凤城河景区、老街和一些大型企业、商城、超市皆依街而建,整个街道穿城而过,与风光旖旎的凤城河城东交汇,可谓东西贯通,南北繁盛。
可是,疫情之下,这一切不复存在。原本熙熙攘攘的迎春路上空无一人,偶尔有一、两个行人戴着口罩缩脑袋匆匆而行。寒风凛凛,惨淡的阳光下,街道出奇地安静。两只小鸟窃窃私语着,啁啾着,轻巧地落在马路中央,四下张望一下,似乎狐疑着什么,试探着什么,随即又挥动翅膀,跃上路边的枝头。
李伟从警车上跳下,活动活动有些麻木的腿脚,走到路的中央,转身向东,放眼望去,宽阔的马路蜿蜒东去,远处的高高低低的建筑没有了喧闹市井的先声夺人,居然尽收眼底。他叹了一口气,折了回来。
2月11号下午,刚吃过午饭的李伟和倪中锦听得发热门诊大厅一阵嘲杂声,好像还伴着阵阵抽泣。一定有什么事了。他心下嘀咕,两人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大门。
只见一位八、九十岁的老太太瘫坐在坐椅上,一手捂脸,一手比划着,嘴里不停地哭诉着,几位年轻的医生围在一旁,有的不时劝说,有的手足无措,近乎傻傻地望着她。
“不要活了啊,死就死了啊,啊——”“不要管我,不要管我,就死在这儿了,哎呀——”老太太激动着,声音苍老,嘶哑,不时咳嗽。
一名护士见状连忙递上一张纸巾,老人一把拨开,仍伤心地痛哭,不停地摇头哭诉着:“都走吧,滚吧,不要了,啥也不要了啊!”身子一扭,眼见就要倒下,小倪一步上前,一把托住老太的右背,把她扶稳了。
“怎么了?”李伟朝老太撸了撸嘴,问旁边的一位护士。
女护士告诉说:“老太姓于,家在朱庄。去年6月就肺部感染住进市第四人民医院,因肺气肿等多种病症久治不愈,前两天由子女准备带回家中疗养。谁知,全市已实行疫情管控,她被测出高烧。当地检测点立即打“120”求助。”女护士告诉他。“送到这里后,检查发现肺部感染严重,而且还发烧,情况严重,只能马上住院治疗。”
“那她闹什么闹啊?”李伟不解。
“子女中午都来的,既然情况这样,当然不能陪了,我们让他们回去了。”
原来是这样。李伟明白了。于老太本已89岁高龄,身体虚弱。家人一走,她一心认定是子女嫌弃自己,抛弃自己,怎么能不悲从中来?她这么一哭,像一根无形的哭丧棒,搅得整个大厅气氛明显紧张起来,病员们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着。更有的,听说了,从病房里跑了出来,发起了牢骚。
他们当中,有的去过疫区,有的与新冠肺炎患者有过密切接触,从各个社区四面八方集中收治到这里。可是,当时一些人并无明显的症状,或者说,症状轻微并无大碍。春节是中国人传统而又隆重的节日,是一年一度家人团聚之日,这个无比幸福美好的时刻被强行集中到医院,进行很可能“莫须有”的疾病的治疗,不仅扫兴,不仅大煞风景,而且很可能增加自己真正感染新冠肺炎的可能性。他们此时眼中的医护人员,差不多就是刽子手!唉,于老太哭出了自己想哭而不好意思哭的内容哩!另有一些人在于老太断断续续的吵闹声中发呆,他们进来的时候已经有了症状,医生不时向他们解释,只要配合治疗,病情会好转起来。可是,眼看全国形势一天天严峻,哪里能看到未来?他们真的很崩溃,有时候甚至破口大骂:“圈在这里,是让我们等死吗?!”
李伟和医护们认定了一条,哭也好,骂也罢,只要不违反隔离区规定,怎么都成。谁不希望和和美美和家人一起过个团圆年?谁不想轻轻松松过几天无拘无束的放松日子?谁不羡慕褪下工作制服做一回普通人?可是,疫情在前,责任如山,没有退路啊。
这当儿,等于老太哭累了,李伟坐到她身边,耐心地跟她谈起了家常:“老奶奶,你为什么这么伤心啊?”“良心没有了啊,不管我死活啊!”“奶奶,你告诉我,知道这是什么医院吗?”
于老太被问住了,摇摇头。
“这是专门收治疑似病人的医院。”李伟告诉她,武汉早已封城,死亡人数每天都在增长,本地确诊人数也在不断增加。“整个泰州已经发现好几十个人了,再不控制,发展下去不得了,说不定也会死人的啊!”老太眨巴着眼睛,看着李伟。“可是,你知道吗?这个病传染起来非常严重的,好多人因此送了命。奶奶,你一定也是希望自己的子女好的,可是,这种病不能跟健康的人接触,医院规定也不允许。你看你的孩子多孝顺,中午又都过来的,可是,不能啊,老奶奶您是讲道理的,是不是?”看于老太咬了咬嘴唇,情绪像是有了松动,李伟干脆一鼓作气:“你多福气呀,儿子女儿都来了,都想陪,但是不行,咱得听医院的话,让他们每天把你爱吃的菜烧好了送过来,这样行吧?还有,这医院都是单人间,条件都非常好,等会进去你就知道了。”见老太仍迟疑着,李伟又告诉她:“这住院也是一种检查,有病赶紧治,早点出来,没病也早点确诊,省得被耽误了,您说是吧?”于老太终于点了点头。
李伟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这老太,真像个老小孩。
总算答应住院了,可老太行动不便,近90岁的高龄,加上长期的卧床休息让她不能正常行走。怎么办?他和小倪一合计,干脆送过去。 “奶奶,我们送你过去。放心,有事喊服务员,她们全天都有人在呢。”老人点点头。
于是,两人一左一右,将于老太搀着扶着,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好不容易挪到了病房。
一番折腾,两人累得够呛,互相对视着,护目镜已有些模糊,却不敢随便动手清理,浑身更是热汗直冒。按照出警防护要求,在发热门诊出警,须穿戴一次性工作帽、护目镜或防护面屏、医用防护口罩和防护服,以及一次性乳胶手套,必要时一次性鞋套。而进入病房,则,除上述全副武装外,还必须穿戴一次性鞋套。防护分一、二、三三个等次,三级是最高等次。这次就是三级。
出来的时候,已是满天繁星。脱下防护服,两人感觉轻松了些,在清冷的夜风中头脑反而清醒多了。不远处,警灯闪耀着,生动,明亮。
“真好。”小倪脱口而出,心下突然了一丝感动。
李伟忽然说话了:“知道为什么通宵开警灯吗?”没有等小倪回答,李伟又说,“不知你注意没有,发热门诊内外两重天。走进那道玻璃大门,就像掉进了一个黑洞,病人心里害怕,恐惧,有的甚至绝望崩溃。在这种环境和情绪下,所有的一切只会走向反面。”“我向周所汇报了,决定打开警灯,让警徽照亮周围,照亮一切,让百姓心里踏实,感觉温暖。在他们眼里,警灯警徽代表着政府,代表着党啊!”
说到这里,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不说了,吃饭去!”
二、 海陵抗疫
泰州海陵区是泰州市主城区,总面积300平方公里。城中派出所地处主城区市中心,辖区面积6.5平方公里,实有人口6.3万人,辖区有2100商家,117家场所行业,66个小区,市区最大的凤城河风景区、江淮名刹光孝寺和最大的商业购物中心都座落于此。
了解泰州公安历史的人都知道,城中派出所可不是一个普通的所。
派出所现有民警28人,辅警96人。辖区人口众多,治安管理任务繁重。近年来,在公安部“枫桥式公安派出所”创建活动中,他们积极构建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新格局,坚持法治德治自治“三治融合”,实现了矛盾不上交、平安不出事、服务不缺位,打造出了一幅幅平安和谐的好“枫”景。被评为省级“枫桥式公安派出所”,先后荣立集体二等功,被评为“全省优秀执法示范单位”、被命名为“全国青少年维权岗”。更厉害的,是根据辖区社会流动加剧、风险因素增多,敏感节点、重大活动频繁,高强度、快节奏的特点,去年上半年,建设建成了派出所综合指挥室,也是全省第一家基层派出所综合指挥室,省厅领导视察后多次充分肯定,要求各地学习借鉴城中的经验。之后的大半年中,派出所就接待全省各地参观学习人员七十多批。
荣誉有多少,压力就有多少。
派出所一楼,是忙碌而井然有序的综合指挥室,二楼是会议室也是荣誉室。海陵公安人谁都知道,城中是老牌先进,城中人站出来,嗓门都比别人响几分。就说现任海陵区副区长、公安局长费志民吧,当年也是从城中走出来的,是城中人的骄傲啊。那一块块闪亮的奖牌背后,凝聚着多少城中民警的汗水啊!所长周波每每感到压力,自己不仅要把这副担子挑下去,而且要挑好。
这次新冠疫情爆发,泰州市局第一时间作出部署,并公告全市百姓积极配合,共同抗击疫情。
“2月8日,泰州新增1例新冠病毒病例,截至2月7日24时,累计确诊新冠病毒病例30例。”
“2月10日,泰州新增1例新冠病毒病例,截至2月9日24时,累计确诊新冠病毒病例31例。”
“不要出门!”“不要出门!”“不要出门!”无人机每天向市民喊话。
陈金观副市长连续二十多天守在指挥室里,密切关注疫情发展。
费志民副区长顾不得许多,每天和政委明冠分头驱车各个社区卡口逐一检查工作,看看防护设施到位没有,岗位责任建立没有,嘱咐大家尽责尽守的同时,一定要注意安全,注意休息。
海陵共有270多个封控点。全区的抗疫工作,区委领导从工作考虑,由公安牵头。这么多的卡点,每天需出警500人,可全区民警总共才400多人。压力山大啊!好在大伙儿素质高,全体民警个个全员争先恐后报名参战,配合防疫部门采取防控措施,在商场、超市、酒店、餐饮店等公共场所进行检查,对拒不执行疫情通告决定的浴室、棋牌室负责人警告处罚,给90岁的老人送口罩,科普防疫知识。
周波向费区长表态:“城中这块,请放心!”
“医院是个重点,千万不能马虎。听说你爱人也上了一线?家里怎么办?”费区长关心地问他。
周波的爱人刘娓玉,在市中医院消化内科任副主任医师,医院的业务骨干,这次疫情到来之后,自然也是冲在一线,白天黑夜轮班倒,楼上楼下四处忙。
“两个孩子全送回泰兴老家了。”辖区的光孝寺盛名在外,是每年市民祈福新年的重要场所,人流量相当大。为了防止人员聚集,周波从年三十下午就进驻了安保现场,迎着寒风,一个一个劝离前来祈福的群众,一直忙到凌晨两点。“现在没有后顾之忧啦。医院这边成立了‘警医卫’,李伟没问题。”周波让区长放心。
李伟原本在所里负责办案。疫情刚刚爆发时,为了阻断疫情,辖区内所有小区全部实施了严格的封闭式管理,全所所有民警参加小区值守。所长周波带着社区民 、辅警协助社区和防疫工作人员,对辖区14个社区、66个小区、18085户居民,进行了“拉网式”“零死角”排查。因为人手不够,有的干脆两个小区合并围挡。值守分成三班,早上六点到下午两点,下午两点到晚上十点,晚上十点到早上六点,每班八个小时。那些天,真的很冷。
零下五度,夜里更低。
那天,风雨交加。尽管周波事先考虑周到,主动对接街道,想方设法以最快的速度买来一批应急帐篷和取暖器,让每个卡口执勤人员有个遮风挡雨的好去处,还专门批量买来姜茶、热敷贴、暖手宝等取暖物资,送到每个人手上。但是,冰冷的寒风还是刀子一般,“嗖嗖”地直四处直钻,心里直哆嗦。只要在卡口站一会儿,双手便会冻得麻木,只得塞进口袋暖和一下。可这会还没有捂热,又来了一对夫妻。
“对不起,请配合检查。”对方很配合,伸出右腕。
李伟随后看看体温剂,却发现显示器上什么也没有,李伟以为自己眼睛花,赶紧擦了擦眼睛,又同时再次点触了对方,再看,仍无显示。怎么回事?他示意同伴换了另外一只,仍然不行。
原来体温剂不灵了,冻坏了。怎么办?“用暖宝宝试试吧。”同伴说。“昨天听说也有的地方遇到这种情况,他们更惨,没有暖宝宝,只能用取暖器来烘。说不定还有危险呢。”
正好这时周波的电话来了,李伟马上接了:“正说您呢。周所您前几天帮大家买的取暖器和暖宝宝真的好,真的派用场了!”
正当大家守卡、巡查、走访忙得四脚朝天的时候,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正月初四、初五,所里接到报案,坡子街、财富广场、网吧内发生好几起案件,都是车内财物被盗。
正值春节期间,又是疫情严重的时候,居然还有人作案?还有心思作案?大家感到不可思议。经过研判,原来是未成年人所为,大多是在校初中生。这帮毛头小子时常三五成群,白天、深夜结伙到各小区停车场,采取拉车门的方法,盗窃车内现金、茅台酒、“南京”、“黄金叶”等名烟名酒和其它财物。每次数额虽说不是很大,但影响很坏。“晦气!晦气!”车主们感到新年不利,十分懊恼。
2月2日晚10点多,几名嫌疑人在财富广场露面。
“赶紧出发!”李伟喊上朱立军、小倪,驾车直奔财富广场,先是伏击,再进行跟踪,分两批在陌陌宾馆将11名团伙成员全部抓获。
回到所里,已是凌晨两点多。虽是疲惫不堪,李伟还是决定连夜审查。朱立军和小倪刚要把人带到另一办公室去,李伟喊住了他:“等一下。”
“怎么了?”小倪不解地问。
“刚才你发现没有,”李伟指着其中两、三个,“他们刚才咳嗽的。”那几个学生听罢,也都抬起头来,目光投向他俩。其中一个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倒是,刚才是听见了。”小倪心下佩服着。瞧人家,多细心,自己怎么就没有注意呢?看来,高手就是不一样哦。
连忙量了体温。不量不要紧,这么一量,他们吓了一跳,居然有五个人发烧。
原来,这些嫌疑人大多是武汉和本地务工人员子弟。平时懒散惯了,根本不听父母管教,以小偷小摸、顺手牵羊、拉车门这类营生为乐趣,吃喝玩乐享受所谓“人生”。 这次春节期间,在家又闲得发慌不耐烦,不知谁挑头吹了哨子,本就蠢蠢欲动的他们千方百计找了借口溜了出来。其中一个和父母一起刚从武汉返泰,正在隔离之中,自己偷偷跳下二楼溜出来的。几天中,一起挤在宾馆鬼混,喝茅台,抽好烟。快活自在得很哩。
“送医院!”事不宜迟,当即五个人一起被送到医院,肺部片子拍下来,真是肺炎。随后办了住院手续。
从11点多钟落网,到凌晨三、四点住院,前后总共四个多小时。
不用说,李伟他们一众人自然也要隔离了。
所幸的是,后来嫌疑人经过两次核酸检测,全都排除了新冠肺炎。
“万岁!”小倪忍不住捶了李伟一下。
“2月12日,泰州新增2例新冠病毒病例,截至2月11日24时,累计确诊新冠病毒病例36例。”
“2月13日,泰州新增2例新冠病毒病例,截至2月12日24时,累计确诊新冠病毒病例37例。”
患者从三市五区不断向人民医院送来。
几幢大楼尤如一个巨大的吸纳箱,不停地吸收形形式式的新冠发热患者,疑似的,确诊的,重症的,诊断后一一安排治疗。十多层的病房大楼分为三个部分,三楼以上为疑似病人,七楼以上是确诊病人,十一楼以上是重症病人。
如果说,整个交通和社会面的防控是一个巨大的面的话,那么,人民医院应该说是聚集的焦点,疫情的核心。所有的目光逐渐向这里聚拢。
一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巨大的无形的软囊,闪着金属耀眼的光泽,不断被充实着、鼓胀着、旋转着……突然,软囊裂开了。猛地一惊,他醒了。
“怎么样?”周波知道所里弟兄们都是好样的,但是身体毕竟不是铁打的,他担心李伟撑不住,连续十多天连轴转了,吃、住全在所里。
李伟顿时严肃起来,眯眯眼坚定而刚毅:“发热门诊,您放心!”
他咬了咬牙。
三、 复工复产
二月中旬,一些企业陆续开始复工复产,街面上渐渐有了车笛声。
那天下午,急救车又呼啸着又驶进医院。李伟一看,一次性居然新送来7名病患者。这些人都是青壮年,是一家大型企业的员工,都伴有不同程度发热。
这是医院目前一次性收治人数最多的一批,医院立即进行检查,发现肺部都有不同程度的感染,而且都在发高烧。
“他们在同一个车间吗?”李伟问身旁的一位护士。
“是两个车间。”
“不好,”李伟脱口而出,这种企业车间人员相对密集,接触频繁,复工复产没有两天,就发生这样的集中爆发事件,非常麻烦。必须赶紧查清他们之前的行程,了解他们活动轨迹和接触对象,才能马上采取措施,及时隔断疫情,防止扩散。
“马上进去!”李伟示意小倪。两人二话不说,穿起防护服,冲进隔离门。
只能一个一个谈了。
“我们是警察,为了共同抗击疫情,请配合我们工作。”李伟首先说明。“好的。”对方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请把你近期活动情况,去过什么地方,跟什么人接触过,尽可能详细告诉我们。”
“我叫杨大鹏,木易杨,大小的大,大鹏展翅的鹏,是姜堰梁徐周埭村七组人。”
“什么?”杨的声音很低,听不清。“姜堰梁徐周埭村七组人。”对方重复着。
“初一去土地庙进香遇到邻居,嗯,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去的,初二去梅垛三野村丈人家拜年,”杨的声音越来越低,李伟只得伸长了耳朵,凑在杨的身边。
“请你说话声音高一点,行吗?”小倪不禁提高了嗓子。
“噢,”对方无力地应了一声,欠了欠身子。“去丈人家是一个人去的,老婆没去。老婆叫李波。”杨随即报了老婆李波的手机号码。“听不清,请再说一遍。”小倪大声道,对方又报了一遍,小倪记下了。“去过外地吗?”“没有,我30天之内都没离开泰州。”
好不容易完成一个。
隔离区全部密封,厚厚的防护服罩在身上,加上防护手套,让平时身手骄健的二人感觉笨拙了不少,特别是被厚厚的防护口罩捂得严严实实,感觉整个人透不过气来。汗,开始往外冒。
下一位。
这一个状态更不好,不仅精神疲惫,而且还不时咳嗽。
“我是康利,湖北荆门人,”说完闭了一下眼睛,不愿说了。李伟跟小倪对视了一下,知道对方心压力大,害怕。
“我们还有救吗?”对方突然直起身子,问道。
“现在没有确诊,即使确诊了,医院也会尽最大的努力治疗,但前提是你们也要配合。”李伟认真地对他说。
对方不吱声。又咳了一声,开口了:“过年以来都住在美好易居城,房子是租住的。去年8月从浙江海宁到泰州后一直没回去过,主要没时间,10月份去南京玩过,”隔着面罩和口罩说话的感觉实在难受,“你等一下,什么时候去的南京,几个人去的?”“就一个人,10月份。”康重复着。口渴了,李伟习惯性地在桌上左右扫着。小倪笑了起来。李伟反映过来,也苦笑一声。
“你是租的房子吗?几个人?”“是的,我们是合租的,室友两人, 其中1人过年回家了。”“还去过什么地方?”
“前几天去小区附近的利群超市一次,昨天,昨天——开始发烧了。”说完,两眼无助地看着他。
还有赵明,是邗郸人,春节没有回去,一直租住在凤凰熙城1幢,前段时间去过厂里拿过出入证……
……
7个人总算问完了,护目镜上早就蒙上一层厚厚的雾气,李伟全身已是汗流浃背,倪中锦感觉全身的衣服全部紧紧地“绞”在身上,让他动弹不得,透不过气来。
倪中锦看看手表,12点多了,这场简单而艰难的询问居然花了近4个钟点,要算从警以来最憋屈的。
李伟翻看手机,一连串未接电话,周所的,所里的,妻子缪蓉蓉的,等等,足足有几十个。他赶紧拨通了周所的电话。
水!水!两人抱起水杯,“”咕噜”“咕噜”一口气连喝两杯,才放下杯子。
“坚持一下,一鼓作气!”“没问题!”两人抹了下嘴,又忙着赶紧筛查跟7人有过密切接触的34人,再分别向所里和分局汇报。
忙完这一切,两人也需要隔离。他俩面面相觑,只得苦笑一声。自打上次抓获10多名未成年盗窃犯罪嫌疑人以来,李伟已经是第二次被隔离了。
什么叫一线?这也是真正的一线。
也罢,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一觉了。他忽然想看看外面的月色,不知道冬天的月色是不是还像夏夜里一样,那么清,那么亮……这么想着,可眼皮沉重起来,嗯,好累……就势倒在床上,和着空调“呼——呼——”不紧不慢的劲儿,也呼呼着进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欢快悦耳的音乐响起,李伟翻了个身,继续睡。
还在响,而且越来越大,李伟下意识地一把抓住手机。是妻子,缪蓉蓉。
“在哪里?”“所里。”李伟头脑快速反应了一下。“昨天怎么回事?一点消息也没有。”李伟想起来,原来说好每天晚上跟家里通一次电话的,昨天一忙,竟忘了。
“对不起,太忙了,噢,太累了。啊——哈——”还没有说完,接着一个大大的哈欠。“一切都好,你就放心吧。我会注意的。”其实李伟已经好几次进入病房,但是他暂时不想说,尽管缪蓉蓉也是警察,在邻近的姜堰区车管所干内勤。
双警家庭现在也不算少,所里就有好几对。大家都知道,夫妻双方互相理解,是双警家庭区别于其他家庭的显着特点。可是,这一次疫情可不是闹着玩的,武汉湖北已丧生多人,每天人数还在不断增多。思前想后,李伟觉得进病房一事还是不告诉她为好,免得陡增烦恼。
“铜铜呢?还好吧?”“嗯,还没起来,昨晚缠着外公讲故事,好晚才睡。”儿子大名李铭骏,刚上一年级,平时调皮得很,好在李伟管得住他。李伟揉揉惺忪的眼睛,又伸了伸懒腰。
2月14日,泰州无新增新冠病毒病例,截至2月14日24时,累计确诊新冠病毒病例37例。
“2月15日,泰州无新增确诊新冠病毒病例,新增1例出院病例。
“2月19日,泰州无新增确诊新冠病毒病例,新增1例出院病例。
“2月20日,泰州无新增确诊新冠病毒病例,新增2例出院病例。
“2月22日,泰州无新增确诊新冠病毒病例,新增1例出院病例。已连续8天无新增病例。
“2月23日,泰州无新增确诊新冠病毒病例,出院病例25例。
泰州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发现病例了。缪蓉蓉巴望着这一切早点结束。
缪蓉蓉比李伟小1岁,属兔的,今年33岁。
缪蓉蓉当年从盐城师范本科毕业,很快通过社会招考考上了公务员,穿上了警服。有着一双漂亮大眼睛、身材苗条的缪蓉蓉上穿上警服,啧啧,妩媚、帅气着哩。
女干部多了去,警花可没几个,尤其是年轻漂亮的警花哪儿找?盯着缪蓉蓉介绍对象的热心人来了,隔三岔五上门游说。推却不过,缪蓉蓉也见了几个,却总是找不到感觉。
同事顾姐也喜欢缪蓉蓉,觉得这丫头聪明、善良还又秀气,不知哪个小子娶回家才福气呢!这样的好事自己是不是也该沾沾?
那个秋天的上午艳阳高照,顾姐喊住从门口走过的缪蓉蓉:“小缪,过来一下。”缪蓉蓉扭头朝她望望,一脸的不解。“说个事儿呗。”
就这样,大眼睛的缪蓉蓉与眯眯眼的李伟,居然对上了眼。顾姐和李伟是同学。
“媳妇儿,过来看看。”买婚房的时候,李伟征求缪蓉蓉的意见,缪蓉蓉一眼看到“依云湾”,心下顿生欢喜。“就这儿了。”说来也巧,这依云湾远离喧嚣,环境幽静,位于泰州东部,正好离姜堰很近,是个绝佳的选择。
婚后不久,儿子降生了,小名铜铜。缪蓉蓉的母亲见女儿女婿白天黑夜地忙,特别是女婿,几乎一个星期没有两天在家,便自告奋勇地过来帮忙,帮着接送外孙、烧饭洗衣。铜铜是个机灵的孩子,去年上小学了,第一学期居然捧了“三好生”奖状回来,大人们都很开心。大部分时间,铜铜都是跟外婆、妈妈在一起的,他似乎习惯了爸爸不在家的日子。只是在每年的“六一”儿童节,他会巴巴地跟爸爸讨要礼物。
李伟的确忙,所里值班、加班、各种任务、待命加在一起,一年中百分之七十的时间是回不去的。家里只得扔给妻子和丈母娘,他时常感到愧疚。实在抽不开身,他只能忙里偷闲给妻子打打电话:“感冒好点没有?一定记得按时吃药。铜铜呢,作业做好没有?让他接电话。”铜铜知道是爸爸的电话,就会下意识地躲得远远的。他有点怕他。有他眼里,爸爸有点“凶”呢。
“铜铜,铜铜!”听妈妈喊他,铜铜只好出来,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作业已经做好了!”他撑起胆子,大声对着电话喊,然后扔了话筒:“我不要接爸爸电话!”随即溜之大吉。
李伟这边却眉开眼笑:“臭小子,等我回来,看不揍你!”
在缪蓉蓉眼里,李伟不浪漫,但不浪漫的李伟每每却有他独特的表达。
大年三十,烟花爆竹声渐渐稀薄,李伟掏出几个红包,那是早就准备好了的,一一放在妻子儿子床头。
有几次,所里值班,他初一清晨蹑手蹑脚回家,微曦的晨光里,先是好好看看妻儿熟睡的样子——这样子他百看不厌,再把红包压在被头上。
李伟把母子三人的一张合照保存在手机上,这是前几个月专门照的亲子照,丫丫憨萌,铜铜鬼精。他时不时拿出来看看,看着看着就哼起了小曲。
缪蓉蓉有时懊恼,懊恼儿子女儿都遗传了李伟的眯眯眼。李伟一脸正色:“眼小怎么了?眼小精神,聚光着呢!”
这次疫情来袭,李伟欲言又止,缪蓉蓉干脆道:“没事,你去。我们——回——老——家!”
澎湃新闻2月28日报道:泰州已实现病例动态清零,在江苏省13个设区市中是首个。37例新冠肺炎患者已全部出院。
说好的,今天回家。
一个多月没见妻儿了,李伟居然有些激动。忽然想起,这应该是结婚以来分别最长的时间了。
说什么呢?
病房里的故事?10次出入隔离区?唉,还是算了吧。还是说些轻松的事儿吧,说说卡口百姓送水饺送甜品吧,还有那天口罩被雨打湿,外卖小哥递上几只的暖心故事吧!
远远地,杨树林渐渐茂密起来。拐过这座桥,梅垛就快到了。
李伟猛地一踩油门。
2020年5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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