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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橹:曾经的存在者——姜桦散文集《靠近》品读

        2015年05月15日 14时42分 

          

          

          也许是出于偏见,我一直认为,一位优秀的诗人,如果要改行写小说和散文的话,只要是出于内心的需要,大体上都不会做得太差。因为诗人对于语言的特殊的爱好和追求,使他不敢亵渎其纯粹性和神圣性。作为一个写作多年的诗人,姜桦也大抵如此。 

          知道姜桦是因为他的诗。上世纪80年代后期,他同“男朋友”的诗人们专门到扬州来看我。我们一起坐在“五亭桥”上夸夸其谈相聚甚欢。如今事隔多年,我对这件事情仍然保留着清晰的记忆。这也许就是一种缘分罢。20多年来不断地读到他的一些诗作,参加过对他的诗作的研讨会,还写过一篇短文。在和他的接触中,我感觉到他性格中豪爽的气质,同他诗歌中那种流畅的语言方式颇为一致。在其后的几次交谈中,我曾经鼓动姜桦把滩涂诗写成独树一帜的品种,并且写出特定的“深刻性”和“存在性”,如今读他的这本散文集《靠近》,便很自然地找到那些有关他个人的“存在感”的篇章来读。 

          对于姜桦这一代人来说,同他们的命运最为紧密相关的事情,莫过于从农村向城市的转变,所以,我对他的“何处是故乡”一辑中的文字仔细读过。我相信他的许多心事俱出自真实的感受。他说“做不了城里人”,说自己是一只“城里的青蛙”,这在某些俗世的眼光中,或许会以为“矫情”,是“得了好处还卖乖”,但就我的感受,这其实正是诗性思维同俗世眼光的一种矛盾。说重一点,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生存观的体现。所以,我们不必企图协调和统一这种矛盾。我相信,只要人类社会存在,这种矛盾就会存在。 

          其实,像“存在感”这种属于精神层次的感受,并不是一般的物质意义上的丰富或贫困能够给出答案的。尽管在物质贫困的乡村生活时,人们拼命地想挤进城市,而在进入城市喧嚣繁忙的生活领域后,又不断地怀念和追忆昔日乡村的宁静和优美。作为人的基本需求,追求较好的物质享受,符合人性的本真,不是什么非分之想。在这些需求得到基本满足之后,又怀念和追忆起昔日乡村的宁静和优美,这也符合人性的自然表现。现在的问题是,城市相对丰富的物质生活中,掺杂了太多不正常的人际交往中不合理的你争我夺和腐败堕落,而昔日乡村的宁静和优美,又被以建设为名疯狂侵袭和掠夺。正是在这种双重生存困窘中,才有了众多表达这种题材的文学作品的产生。姜桦之所以以这样多的篇幅,抒写下如许的文字以表达自己的生存感受,正是一种精神上的求索。我曾经阅读过不少表现这种困窘的文学作品,也思考过这种现象所蕴涵着的有关人类生存之困的问题。说句坦率的话,我并不赞同那种无限美化昔日贫困乡村的生活场景的倾向,因为我有过许多年的切身体验和耳闻目睹的经历。值得探讨的是,文学作品作为一种表现精神求索的东西,它的天性就是追求对美的讴歌和对丑的鞭笞。所以,当下一些文学作品,不断地以对城市现代化过程中的诸多弊端的揭露和对往昔乡村生活的理想化描述为主题,正体现着一种精神的诉求。它必然会遮蔽一些事物又张扬着一些事物。事实上对于以建设为名的大量的侵占和掠夺,主政者往往会以现代化建设为由加以辩解,而作家和艺术家们则从中感受到一种家园丧失的悲哀。特别是那些从小就保留有乡村记忆的作家。仅仅从现象上来判断孰是孰非,其实没有多大意义。从本质上来说,这是人类的生存困境所造成的价值观的悖逆。我从姜桦的有关此类主题的文字中,读出了他的困惑。但是,现实的物质力量在精神产品面前,往往显示出它的强大和傲慢。作为诗人或者散文家的姜桦同样无法摆脱这种困惑,或者说,他所能够充当的,只能是一个一直“在路上”上下求索的“漫游者”的形象。 

          我之所以如此定位姜桦,是因为我在他的那些写故乡的文字之外,还读到了他的其他一些文字。读出了他除了对故土的依依不舍,同时又对异乡的景物抱有如此强烈的热爱。他的笔端常常流露出对大自然的倾心。在《少年忆》和《亲人是一座碑》里,在《一粒盐》和《满湖帆影满地桑》以及《大地花开》里。从海边滩涂到细雨江南,从云南山地到陕北高原,姜桦在不同的景物细节之中,始终保有一种赤子之心的探究之态,表达着他对于这个世界的好奇和眷恋。而这,正是一个“在路上”的漫游者和求索者最可宝贵的精神状态。 

          一个人在大地上“生存感”的形成的过程,自然同他个体生命的具体经验密不可分。姜桦之所以对乡村有着如此强烈的依恋和记忆,自然是因为他有着对它从无知到有知的经历。但是依我的看法,如果没有他后来长期城市生活的经历和体验,他的这种依恋和记忆不可能如此强烈。事物的存在都是因为有了对比才显出其特别鲜明的印象的。我从姜桦的文字中读出了他对生命之根的探究,更读出他作为一个城市中的“漂泊者”所深深感受到的困窘和伤痛,然而,现实的物质力量又在影响和左右着他的生活方式。面对诸多的社会现象和人际交往,姜桦要想找到灵魂的栖息之地,似乎只有从大自然的风物中探求到与灵魂相对应的细枝末节以表现他的动荡不安。我读他的文字,并不注意其是否流畅和优美,而是想从中体悉他的某种心态和心境。譬如说他想到了“墓碑上应该刻得深深的七个字:‘乡下人姜桦之墓’”。我以为这并不是一种身份的标识,而是隐含着他许多人生经历的辛酸疼痛。以姜桦的年龄,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农村的生活背景,未必就是那么美好无限,而他偏偏剔除了诸多的贫困落后而只记住了它的优美动人。这其中一定是因为有许多现实对比的印象作为依托。一个人想到魂归故里,这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但是要刻意把“乡下人”作为一种符号标志出来,至少说明他的内心包含着许多复杂的思绪。局外人不必去作过多的揣测,但是至少可以想到,作为一个“乡下人”而在城市里度过了大半辈子,也真是不那么容易。 

          《靠近》,姜桦写作30年来的散文随笔选集。它所承载的情绪是繁冗而复杂的,时间也足够漫长。对于一个以写作为一生理想的诗人或者作家来说,人的生存其实无时无刻不处在矛盾的两难之中,肉身的需求让我们倾心享受,精神的探索让我们灵魂痛苦。我们就在这种矛盾的生存中度过一生。所以我在读了姜桦的这些散文后,有关文本的话说得并不多,反而写了不少看似题外的话语。我相信姜桦不会认为我是在顾左右而言它。作为一个诗人,我一直对姜桦的滩涂诗歌写作抱有期待,只是想找到新的突破口并不容易。不过我最近读到的姜桦的一些诗,我看到了改变,看到了他在“存在感”上所作的趋向内心深处的体察。同样,在这些散文里,这样的“存在感”我也看到了。所以我想对姜桦说,摆脱对“乡下人”的符号的迷恋,不管是一种情绪宣泄还是某种心态的自暴,你都应该以一个“曾经的存在者”的身份,发出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独一无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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